“我许愿明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神明。”

    “我许愿讨厌的暄酒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叶琢看着，觉得傅熠炀每一个愿望都好可爱呀，他会祈愿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诶！很好，信徒，明天早上我就会满足你。

    不过暄酒那个是怎么回事？感觉一系列可爱的愿望里，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啊自己信徒的确是一直很记仇的，大概还是不高兴暄酒今天说“信徒这种东西多多益善”的话吧。

    “傅熠炀，你不要讨厌暄小酒啊，他说话不过脑子的，但是他都和你道歉了。”叶琢道，有点点为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小伙伴会不喜欢另一个小伙伴这种问题啊。

    傅熠炀浓夜一样的眼睛就看了过来。“他对你很重要吗？”他缓缓问。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们从前总在一起玩。暄小酒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他很可爱的，他头发会缠在一起，我就帮他梳头发，扯到了他就眼泪巴巴的。他还要喝露水呀，是会喝露水的小仙男！我就让太阳早一点升起，他家二白可乖了，还会去给他采露水。我还会唱歌给他听。”叶琢各种叨逼叨地说了起来。

    他给我的，都是给过别人的。傅熠炀淡淡地想。

    只是这个念头就很平淡，没有在心里激起一丝波澜。就好像——他早有预料，那些最最美好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叶琢还在继续说着：“神明都不要睡觉啊，只有暄小酒会睡，他还非要听我唱歌才睡的。暄小酒带我去看很多好玩儿的，每次我跟我爸吵架，都是暄小酒安慰我。傅熠炀你不要怪他啦。”

    他年纪太小了，同龄的神明只有暄酒一个，从他诞生开始，暄酒陪着他的时间，比太阳神还要多。

    他很希望有朝一日回到了主世界，他的信徒也可以和他最好的小伙伴一起，愉快地玩耍啊。

    结果说着说着，就见傅熠炀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这又怎么了。

    所以果然是很不喜欢暄酒吗？

    叶琢正想着，就听傅熠炀问：“没了你，他就活不成了？”

    他眼神中有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叶琢捕捉到了，可是他没搞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我就活不成啊。”他说，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有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头缠绕在一起，可他望而止步，实在是不想去拆。

    不管了。叶琢当机立断地想。

    “傅熠炀，不说暄小酒了，我们来实现愿望啊！”他说。

    他蹦跶到了傅熠炀跟前，先刷了三道“阳光普照”，整个人都兴高采烈的：“现在有光，也有暖和一点了，哇，信徒，你所有的愿望我都可以完成的！”

    傅熠炀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叶琢的贴近，空气里的温度都升高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太阳的味道，将他笼罩，包裹。

    “就是神迹呀！”叶琢得意。

    傅熠炀想：这不是神迹，这只是你。

    虽然无关于任务是否会完成，叶琢那个晚上，仍然完成着信徒虔诚的祈愿。

    他唱那首晚安曲，他坐在傅熠炀的身边，用阳光把他笼罩，用味道把他沾染，用歌声哄他入睡。

    “信徒，要做好梦哦。”

    .

    时间已是深夜。过去了许久，叶琢此前留下的光，已经散去了。

    黑暗中，傅熠炀靠着墙坐着。他听完了叶琢的晚安曲，他闭着眼，但是他其实一直没有睡。

    人造月亮的光是冷淡的，静静地从窗口中照了进来。

    在这月光下，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如下午那般。几秒钟后，暄酒的意识体投影又从那裂缝中走了出来。

    傅熠炀道：“我在等你。”

    暄酒是站着的，居高临下，他就坐在地上，气势却依然不输。

    两人都是一般的凌厉，一般的冷，一般的杀气四溢——没有了虚假的外表包裹，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样子。

    暄酒傲然睥睨道：“人类，你就像一只胆大妄为的虫豸，只能看到你眼前的方寸之地。你根本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根本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这些话傅熠炀根本懒得听。“叶琢是我的。”他就淡淡地说。

    “叶琢根本不是任何人的！”暄酒说，听这个卑微的人类说这样接近渎神的话，他只感受到对叶琢的羞辱。

    “叶琢是我的。”傅熠炀重复了一遍，“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暄酒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那一直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如果叶琢自己会走呢？”

    傅熠炀就低下眼。“他不会的。”他不会让叶琢有任何离开的机会。

    暄酒看着他，目光居然有些怜悯。“你知道叶琢需要你的信仰之力。那你知道，他要信仰之力做什么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来这个小世界吗？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吗？”

    傅熠炀一时没有搭话。

    暄酒就继续道：“这个小世界，不过是他的父亲太阳神为他打造的试炼场，他拿到了足够的信仰之力，他就可以重回神位。”

    暄酒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会靠着你的信仰之力重回神位，重回神位的那一刻，他就会走。不是从这个房间里离开，是从这个世界里！你拿什么留住他？他离开了，你又能怎么办？”

    “你在用信仰之力吸引他，可是你给的信仰之力越多，他离开的就只会越快。”暄酒俯视着他，像是下了最后的一纸判决书。

    傅熠炀的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个人，又再次只剩下了一张空洞的，什么都没有的脸。

    暄酒只觉得胸中尽是快意。他几近恶意地说：“主世界无比广阔，小世界太小了，对神明来说，这就像一个牢笼。叶琢有了力量，有了选择，他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笼子里？”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为了你吗？你自己，相信吗？就算是为了你，他又能待多久呢？几年？几十年？就算是200年，你生命的全部，那又如何？等你死了，他终究会走。200年对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我等得起，你呢？”

    “人类，你懂了吗，你和叶琢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叶琢早晚会走，叶琢早晚会离开你。你阻止不了，你什么都做不了。”

    叶琢早晚会走。叶琢早晚会离开你。

    这两句话好像利刃，刺穿了血肉，在傅熠炀的心间扎根。

    很疼，可是他又忍不住去一遍一遍地想。

    那颗邪恶的种子扎根了。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应，暄酒笑了。“我等着叶琢离开。我等那一天的到来。毕竟，我有的是时间。”他缓声说。

    这个人随即消失在了空气里。

    傅熠炀在夜色中，发现自己在不自禁地发抖。

    方雨之又在他脑子里说话了，喋喋不休地，她说那个神明说的没错啊，你就是什么都没有，你现在拥有的是叶琢施舍给你的，叶琢也能随时收回，她说叶琢就是会走的啊，他早晚会走，早晚会离开你。

    “滚开。”傅熠炀哑声说。

    可是方雨之仍然在说话。

    他站起身，出门，深夜的溪源空无一人，他不再发抖了，他往自己的那个秘密小基地走，一步一步的，他走得很稳。

    越走，他想的就越清楚。

    仍然是溪源军校边缘，那幢已经废弃的教学楼的地下室。当他步入的时候，地下室四壁，一块一块的屏幕同时亮起。

    傅熠炀走到了主屏幕跟前。

    “合作。”他说，“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几秒种后，屏幕里出现了一行字：“你想要什么？”

    “力量。”傅熠炀道。“来，谈。”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确认，他需要力量，越多越好。

    神明，离他太远了。可能是杯水车薪，可能是徒劳一次，可是他想要力量，他也会用尽所有的力量，将叶琢留在自己身边。

    这一生，他从未祈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他用尽全身心的所有的一切，只想留住什么。

    暄酒根本不了解他，暄酒根本不懂。

    叶琢对于他，就是在大海中茫茫然沉浮时，手上的救命浮木。

    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等着身体冻僵时，身边燃起的篝火。

    就是在古井中枯坐，看自己慢慢腐烂时，井口垂下的绳子。

    像他这样的人，终于遇到了一点点光，他拼尽一切也要抓住。

    阻挡他的，人挡杀人，神挡弑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幼儿园小段子）

    幼儿园老师：傅小火，你为什么不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