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酒看起来情绪不太对劲，半晌，才勉强开口道：“我也不记得了。为什么要理这个。阿琢，我来让它快点长好吧。”他伸手就要摸上叶琢的耳垂。

    “啊，不要，我要留着它。我觉得有个耳洞还挺好的嘛。”叶琢道，又开心了起来，“暄小酒，我们去人类那里玩，你陪我去买耳钉吧！还有——”他想了想，“我还想买条手链诶。”

    “为什么呢？”暄酒轻轻地问。

    “我也不知道。感觉就应该有一条啊。”叶琢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是空的，让他觉得不习惯。

    这样一说的话，身边的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习惯，带着一种轻微的违和，他说不上来。

    “好奇怪哦。暄小酒，我最近都觉得好怪怪的。”叶琢抱怨着说，随后道，“我想回去了。”

    “就留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暄酒说。他的语气是淡的，平静的，可是叶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出了一种疯狂。

    “我陪你好几天了呀。傅熠炀还在等我呢。”话说出口，叶琢又震惊地说：“咦，傅熠炀是谁啊？他为什么会等我？暄小酒……这个名字就……好熟悉啊。”

    他非常苦恼，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太特别了。叶琢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心都吹过了一阵风。

    被吹动了，有点痒。

    “完蛋了！暄小酒，我才100岁，居然都老年痴呆了！这人肯定超重要啊，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叶琢叫道，他本来葛优瘫着，这时候就支棱了起来，“我要去问韶礼。他肯定知道！”

    “不要去。”暄酒说。

    他说得非常克制，情绪却是控制不住的。这人就要哭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要去，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罢。阿琢，求你了。”暄酒抓住了叶琢的手，几是恳求地说。

    “你怎么了啊？”叶琢问。

    “阿琢……我……”暄酒看起来是那样的悲伤。他低下头的时候，缎子一样的银色的长发就垂落了下来。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泪掉了下去，一颗又一颗，像滚圆的珍珠。

    “我很喜欢你的。”他说。

    “你怎么哭了啊。我也喜欢你呀。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叶琢说，伸手去擦暄酒的眼泪。

    “我很喜欢你。我以为我把时间流转回过去，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先告诉你，我们就不一样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一样。为什么每一次都一样。”

    “你在说什么……什么每一次……暄酒，你……”叶琢的头疼了起来，有些记忆翻涌着想冲破时间的禁制，他晃了晃头，“暄酒，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容许那个人类给你身上留下标记，那为什么我不行？”暄酒喃喃自语道，语气是执拗的，他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扣着叶琢的腰，倾身上去，想去吻他的嘴唇。

    “你干嘛啊？”叶琢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你怎么怪怪的。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要走了。”

    他起身就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还站在暄酒的跟前。

    他这时才意识到，暄酒神殿里的时间流转方式不对，他走不出去。

    “你困我在这里？”他回头去看暄酒，已经很是不悦。

    “是我啊。我困你在这里。”暄酒说。

    叶琢伸手就想凝聚神力打破时间禁制，却发现，他没有神力——等等，他怎么会没有神力？

    头又疼了起来。

    暄酒拉着他的手，哀求般的说：“阿琢，你喜欢我一点吧，不要很多，一点就好了，一点就可以。”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对他说过，“被你喜欢的感觉太好了。你多喜欢我一点吧。”这人是谁呢？

    “暄酒，解开禁制，我要走了。你这样，我会讨厌你的。”叶琢道。

    暄酒擦去了眼泪，突然就笑了。

    他容貌本是冰雪般的冷，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冰雪消融。

    “讨厌我也好。你总会讨厌我的。”他说，“阿琢，这是第86次了，我流转你的时间回到过去，86次。每一次你都会想起那个人类。我等了好久，等你看看我，可是你始终不看我。下一次，我就不等啦。”

    “你在说什么，什么下一次——”

    但是紧接着，叶琢眼前一黑。

    叶琢睁开眼。

    他正在暄酒的神殿里，给暄酒梳头发。暄酒银色的长发在他手里，像缎子一样。他刚过完100岁的生日，最近和太阳神韶礼一直在吵架，就干脆跑来找暄酒玩儿。

    “梳好啦。”叶琢说，“暄小酒你头发好好看哦。”

    “阿琢。”暄酒回过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阿琢，我很喜欢你的。很喜欢。”暄酒说，这更像是喃喃自语，说完了，他也不待叶琢回答，就按着叶琢，按倒在一旁的床榻上，想去吻他。

    神殿中的光突然暗了。

    光都在叶琢手上。

    暄酒闭上眼。再睁开。整个人失却了全部的力气一般。

    叶琢站在他身前，不远不近的位置，他说：“你该让我走了。暄酒，我现在还当你是朋友，别让我恨你。”

    “你想起来了。”暄酒说，几乎是绝望。他知道这一刻早晚都会来，可是这一刻到了，他仍然这样的绝望。

    “我总会想起来的。你再来多少次，我都会想起来。”

    他们对视着，最后是暄酒先低下了眼。

    “叶小琢，你就当可怜我吧……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暄酒问，声音也近哽咽。

    “我喜欢他。我只把你当朋友的。”叶琢说。

    暄酒低着眼，沉默了许久。半晌后，他孤零零地说：“我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还是感觉很难过。”

    “你走吧，我不留你了。”他说，背过了身去。这一次，他哭得多大声，都没人会理他了。他亲手毁掉了他和这世上他最在意的人之间的关系。

    叶琢往神殿外面走。

    他没回头。

    .

    方踏出神殿的那一刻，叶琢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走廊里，走廊两侧，还有三扇门。刚刚的神殿，已经在他背后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时空乱流啊。原来他的时空乱流，是一条走廊的样子。

    脑海中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神明大大！啊啊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666。

    这个时候，再听到666的声音，叶琢觉得开心得不行。之前怕是暄酒把666给屏蔽掉了。

    “小六子！”叶琢叫道，“这是过去多久了啊？”

    “两年了，神明大大！我一直想叫醒你，但是你总是听不到我说话！”666简直要喜极而泣。两年啊！它自己在叶琢的大脑里叨逼叨了两年！

    “我靠，两年？那我不是离开了两年？”叶琢惊了，“完蛋了，傅熠炀会不会觉得我抛弃他了啊？他这不是要哭了？”

    “哭不一定，但是他绝对会认为你抛弃他了呀！说不准你回去要被关小黑屋了哦……要不，我们不要回去啦？小黑屋好可怕的！”666赶紧建议。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小黑屋，怎么可能，傅熠炀那么可怜那么脆弱，他现在一定难过死了，整天蹲在墙角里哭的。我要赶紧回去找他。”叶琢说，四下张望了一下。

    暄酒之前正好利用了他力量都耗尽的那一刻，直接把他劫走。他很聪明，在小世界的时间缝隙里开辟了一个空间，小世界里没有真正的太阳，叶琢的神力反而一直没有恢复。

    然后暄酒不断地倒回叶琢的时间，倒回至他刚刚过了100岁生日的时刻。好像他觉得，他早一点表述心意，一切都会不一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最后唤醒叶琢的，是一条祈愿。“不要扔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那条傅熠炀的祈愿，已经被归类在了“已失败”里面。可是叶琢记起了自己的承诺。

    对不起呀，是我失约了。叶琢想。

    他会快点回去找傅熠炀的。

    时空乱流里储藏着一些同时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片段，重新经历一遍，他就可以回去了。

    他推开了走廊旁边的第一扇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太阳神的神殿，韶礼就坐在殿上，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沉默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叶琢出现在神殿里的第一时间，那双眼睛就盯到了叶琢身上，韶礼神色不变，太阳的力量却强横地蓄势压上。

    是韶礼的风格了，不问不聊，先打再说。

    “你干嘛啊韶礼，是我呀。”叶琢赶紧说，噔噔噔跑到他跟前。

    韶礼不认识他，如果他没猜错，这居然是他出生之前的太阳神诶！

    “你是……”韶礼道，目光中透露出一些疑惑。但是他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力量的确与他同源。

    “我是你儿子呀。通过时空乱流过来的。”叶琢道。

    太阳神眨了眨眼，看起来居然像是受到了惊吓。“我？儿子？”他惊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