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选择吗?”韩念初反问,“还是照着他们的意思,交出我们的研究成果,又有老专家坐镇安他们的心?贪婪的人什么都想要,一点风险都不肯担。”
“你考验我?”
“人在短短一瞬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她说。
何谨修紧攥着拳头,双眼通红,他忽然笑了,像是忽然察觉到自己很可笑一样,“刚刚开会时,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我想可能是你忘记了,也可能是情势所逼,我找了很多的理由,唯独想不到你连我都不信。”
韩念初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个项目半年就可以做出来,你知道它的市场潜力——”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何谨修退了一步,红着眼睛,失望地盯着她,“你呢?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什么?”
何谨修的回应是一声冷笑,“你都不知道,我还在乎什么呢?”
他说完,目光自她脸上收回,转身离开。
韩念初站在树荫下,望着他的背影,秋日淡泊的阳光照着他的全身,却像暮色里的山脊,显出一股深沉的寂寥感。她忽然想起在叔叔家那个小院里,阳光也曾这样照在他身上,却浑身泛着细致的温柔。
这一瞬的差别让她明白,她也许做错了事,也许伤害到他了。
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她永远也不可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受伤。
会议结束后,何谨修与股东又开了两小时的会。韩念初和周严果,还有刘铭也同样在实验室开会,讨论了一午将模型部署到机器人身上的计划。
“你是怎么想到注意力机制的?”周严果问她。
“读了很多很多的论文,比较分析……”还有很多很多次的实验,她随口敷衍道,“无意间发现的。”
“我也读了很多论文。”刘铭说,“我怎么没发现?”
因为时代不同,七年时间,人工智能研究全世界开花,研究硕果数不胜数,算法工程师成了高薪热门的职业,而这个时代,深度学习还是边缘冷门研究,有价值的论文也不多。
韩念初笑了一下,收起笔记本,“我先上去了。”
“等一下,”刘铭叫住她。
“什么事?”
刘铭想了想,说道:“谨修那边,我后来才明白你没跟他商量。这是你不对,好好解释一下,至少道个歉。”
“他那么生气——”韩念初一时没明白,“道个歉就有用吗?”
“有用,你不明白你的重要性,”刘铭说着,转过头问周严果,“你喜欢男人吗?”
周严果哆嗦着离他远了些。
刘铭笑着对韩念初说:“你看,假如周严果是个女人,我也会得把他娶回来才安心,不怕他跳槽。”
“你真能误导人!”周严果说。
“他这说法也没错。”韩念初边说边往外走。
回到45楼,她刚放下包,就见何谨修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她把包又背回去,等着何谨修像往常一样叫她,岂料何谨修直直地走向了电梯。
韩念初迟疑了一瞬,就跟了上去。
何谨修进电梯,她也进电梯;何谨修出电梯,她也一同出去;何谨修上车,她也拉开了副驾的车门上车。
“我让你上车了吗?”何谨修紧皱着眉头问。
韩念初不说话,倒是稳稳坐着,不局促,也不感到丢脸,一副赖定的模样。
何谨修忍住气,踩下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车内的气氛僵冷,何谨修开着车一直朝西开,等到他看到道路两旁稀疏的房子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出了城区,一个蓝色的路牌立在路边,写着:西岭村。
何谨修踩下刹车,刚要掉头,看到路牌的韩念初突然喊道:“停车!”
车滑到路边停稳。
韩念初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了车,何谨修见她的神色凝重,也熄火下了车。
天色已近薄暮,韩念初沿着道路边走边看,路旁是果林和田地,延展到远处低矮起伏的山丘。
她边走边在脑子里复原这里七年后人烟稠密的景象,左边的田地和果林是新建的文体中心和科大新的分校区,右边是高新科技孵化园区,以及科技馆,游乐园,这就是后来新成立的新区中心。
她缓慢地转了半个圈,文体中心的外沿是一条高架桥,连接直达市中心腹地的城市快速道,而文体中心的斜对面,最黄金的一块地,就是前方那一大片菠萝田,是在七年后还未建成的环球商贸中心——
也是她被苏锦一箭射死的那个工地。
她心口微颤,猛地退了一步,却撞进后面温热的胸膛里。
“你在看什么?”他声音清冷地问。
韩念初指着前面那一大片菠萝地,说道:“那块地——”她顿了顿说,“如果有钱,我一定要把那块地买下来。”
“你要片农田干什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何谨修环顾了周遭的环境,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么块地,值不了什么钱。”
韩念初想到当初凌峰的老对头友利地产可是花了天价才拍下这块地,而凌峰那时已经式微,在这块黄金地皮争夺战中落了下乘。
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她穷得叮当响。
“回城吧,”她说,“我请你吃饭!”
何谨修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回到车上。
进城后已是灯火辉煌,道路桥梁像一条条闪闪光的纽带,汽车川流不息地在道路上穿梭,离开快速道,车在红灯亮起的路口停稳。
“去哪里吃?”何谨修趴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拥堵的车流问。
韩念初设好导航,把手机放在充电座上。
何谨修看了一眼,“这是老城区!”
“嗯。”
“你知不知道高峰期去老城区是什么概念?”
“难道还会到不了吗?”
何谨修咬了咬牙,在路口掉头,排在汽车队尾,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
快八点时才进入老城区,他的车刚拐弯,就一头扎进汹涌的人潮中。
何谨修住在地广人稀的豪宅区,连办公室都在高处不胜寒的45楼,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人流,禁不住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这什么地方?”
道路两边停满了车,韩念初左顾右盼,指着前面一个空位说:“快停进去!”
何谨修避着行人,将车开到那个位置,把车停进去,熄火时已经是一头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能是最没自尊的男主,和脸皮最厚的女主了。
第43章 43
这一整片区都是四五十年前的旧楼,既老又破,一楼全是大大小小的店铺,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油烟的味道。
“这是食街?”何谨修问。
“是住宅区,”韩念初说,“一楼几乎都是餐馆,久而久之就成了条食街。”
她说完拉着何谨修的手往前走。整条街充满了怀旧的味道,高低错落的铁皮招牌和霓虹灯,头发花白的服务员,火锅,烤肉,海鲜餐厅,东南亚菜,还有越南河粉,卤味,甜品等各种小吃,何谨修看得应接不暇。
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勾着肚子里的馋虫。
“我们到底吃什么?”何谨修问。
他刚问完,一块闪着霓虹灯的铁皮招牌映入眼帘,俗气透顶的七彩灯围着招牌闪烁。
“上个月我刚吃过这个。”他说,这是市区近段时间出现的高端火锅,花胶熬制的鸡汤,火锅食材均是进口谷饲牛肉,龙虾和珍稀贝类。
花胶淡淡的腥气飘出来,他立刻想到金黄浓郁的汤底和霜花纹理的牛肉,“看来你是打心底地觉得亏欠我,所以要请我吃顿好的!”
韩念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拉着他走过了店门,在火锅店旁边的一爿铁皮搭成的小店前停下来,一股令他作呕的味道钻进鼻尖,他立刻捂紧了鼻子。
“吃这个!”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