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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

    “吃吧,”裴野看上去很温柔地说,“外头还有的是。”

    方啼霜短短这一小会儿却经历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无语之外, 还很怀疑裴野是故意把这什么薄荷草摆在这儿要看他出洋相的。

    欺负人就算了, 欺负小猫儿算什么本事?

    方啼霜脾气莫名就上来了, 背过身跳下桌去,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骨气”二字是怎么写的, 反正他是宁死也再不吃那臭皇帝的薄荷草了!

    他刚落地没多久, 便听一个内官小步上前道:“圣人, 中郎将苏靖苏将军求见。”

    “请进来。”

    殿外那中郎将得了旨意,便跨步入内,行至堂下时,对着座上的人单膝落地行了个常礼:“陛下万安。”

    “免礼,”裴野稍一抬眼, “查到了?”

    不必皇帝开口, 戚椿烨便很明白事地屏退了那些内侍宦者。

    等人退干净了, 那苏靖才收了礼,站起身后,话音里仍有几分迟疑:“那衣裳是五年前的旧衣,巧士冠也用的很旧了,靴子倒是去岁才发的,但宫里领了这新靴子的内宦人数太多,若要一一排查,恐怕要花费很多人力与时间。”

    “无妨,”裴野淡声道,“将军只管查下去,几时查到人,便几时来告知孤,孤不着急。”

    “是,”苏靖微微一顿,而后又道,“还有陛下要卑职查的‘方啼霜’这一名姓,卑职带人翻遍了这宫中的花名册,并未发现此号人物,只是……”

    骤然被喊到名姓的小猫儿尾巴一紧,心跳变得飞快。

    “只是什么?”裴野问。

    “卑职怕有遗漏,又翻了已故宫人的那册花名,不曾想才翻到最新的那一本,便在里头瞧见了‘方啼霜’这个名字,此人时年八岁,去岁秋末进宫,说是偷瞧了一眼那阉刑的过程,便给吓死了。”

    裴野面上波澜不动:“八岁……是能对得上。”

    苏靖继续道:“卑职又问了几个曾经见过他的人,都说这小孩儿生的五官灵巧,肌肤瓷白,很是漂亮,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双又圆又亮的杏眼,见过了便忘不掉。”

    “再有的人说,那小郎君并非是给吓死的,只是给吓晕了,又叫从天而降的双儿主子一脚踩在心窝上,这才要了他的命。”

    他话音刚落,裴野的目光便落在了那背对着他窝在团蒲上的小猫儿身上。

    方啼霜顿时如芒在背,还偏要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懒懒散散地窝在那梳理自己的毛发,直到裴野收回了目光,方啼霜才发现自己的舌头都麻了。

    “人死了,”裴野漫不经心地问,“那尸体呢?”

    中郎将苏靖连忙答道:“说是赔了他舅母几个钱,那小郎君的尸身也让他舅母哭着给拉回去了。”

    “继续查,”皇帝的食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并不往魂灵鬼怪那些玄之又玄的事上想,只觉得这事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查他家里人的身份底细、交友往来,还有——找人趁夜去掘了他的坟,瞧一瞧那里头究竟有没有尸骨。”

    他这话说的冷冰冰的,吓得窝在一旁的小猫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任谁听说有人要调查自己的亲人,还要掘了自己的坟,想必都不会好过。

    “是,”苏靖应声,而后他话音微顿,又道,“卑职这之后又问询了几个当日在场的内宦公公们,还得了一个重要线索:说是这小郎君当日是和他表兄一道来的,虽然这小郎君因故去世,可他的表兄却还在宫里当差……”

    裴野打断他:“他表兄叫什么?”

    “原名曹梁玉,后由杨松源赐名改唤曹鸣鹤。”

    皇帝稍一蹙眉,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旁侧的戚椿烨见状刚要开口提醒,却听裴野又道:“孤记得,是杨松源才刚送来的小奴。”

    随即他冷笑了一声:“赐名?”

    戚椿烨忙顺着他的话头解释道:“杨松源他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也不过是个奴,说好听点是给赐名,说难听点便是狗仗人势,也不知背地里认了多少干儿子、干闺女的。”

    宦官们喜欢认亲戚、攀关系,这些裴野从前也有所耳闻,阉者无法生儿育女,也不知是谁起了先例,如今在这宫里得势的内官宦者,没一个不是“乖儿乖女、徒子徒孙”承欢膝下的。

    “这么说,那这方啼霜若是没死,兴许也是他杨松源的干儿子?”

    方啼霜:……

    谁是他干儿子?他可不要认这样的爹!

    没人注意到旁边那一坨小猫儿的变扭,苏靖很自然地颔首答道:“方曹二人原都是杨松源在名册上添了一笔推进宫的人,方啼霜因故殒命后,杨家又补了一位进来,如今也在清宁宫当差。”

    裴野神色不动,只吩咐道:“椿烨,去把那叫鸣鹤的小奴带上来。”

    “是。”

    戚椿烨话音刚落,俯身正要退出去,就听那座上的皇帝忽的又叫住了他:“等等。”

    戚椿烨立即停住脚步,但仍然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垂首听他吩咐。

    “罢了,”裴野稍一思忖,又改了主意,“先别惊扰他,等过几日再寻个由头,把他调到御前侍奉。”

    方啼霜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大变活人,然后跑去把听到的这一切都告诉曹四郎。

    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裴野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但他的阿兄不一样,他打小就比他聪明,学什么都比自己学的快,也是个很有志向的人。

    家里没银子买书,更没银子供他阿兄去学堂里念书,阿兄便总缠着他,要他用树枝沾了水,在砖石上给他默一遍千字文。

    方啼霜一边默,他就一边临,没多久就把他会的那些全学会了。

    因此他觉得曹四郎要是在这,一定能想出应对之策,总不会像他这般着急上火,可脑子里却是空茫茫的一片。

    中郎将说完了退出去,裴野也就不再说话了,但方啼霜心里却很难不记挂这事,可他苦巴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主意。

    小猫儿在这岗位上一待便是一整天,不过好在皇帝开饭他就开饭,即便裴野不开饭,他也有加餐。

    一天里最大的运动量也不过就是陪皇帝去逛逛南御园,除却裴野没事喜欢捉弄他玩,还有无意地吓到他以外,这儿的日子过得其实也还算舒坦。

    好容易熬到夜里,方啼霜吃过哺食后便开始连连打呵欠,实在撑不住了,便光明正大地跳上桌案,咬了两片薄荷叶提神解乏——反正裴野说了他可以随便吃。

    可这薄荷叶提神也不过一时半刻,那凉意一过,他就更困了,在桌上犯懒地打了两个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贴着裴野的手背睡过去了。

    等裴野发现他的时候,小猫儿就像一座猫山似的,很沉地压在了裴野批好的奏章上,如果凑近了仔细听,还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噜声。

    裴野偏头仔细瞧了瞧那小狸奴,白日里还怕他怕的要死,这会儿就敢跳上桌来睡觉了,实在是很心大。

    他身侧侍立着的戚椿烨见状便轻声道:“圣人,不如奴婢将这小猫主子挪去团蒲上睡?”

    “不必,”裴野也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也碍不着什么。”

    夜里,方啼霜迷迷糊糊以为自己是在猫舍里睡下的,先是很狰狞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又幅度很大地翻了个身。

    不曾想,就是这么一番动作,他半只脚就忽然腾了空,方啼霜心里一跳,很迷茫地爬将起来坐直了。

    眼前这屋子里灯花璀璨的,根本不像是他的屋子,再一挪目光,忽的便对上了那臭皇帝的眼睛,方啼霜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他还是正当值的御前猫管事,怎么就打起了瞌睡?而且还是在人皇帝的桌案上睡的……竟也没被他撵下去,着实有些奇怪。

    与此同时,戚椿烨突然从外头踏了进来,顺带卷了一股冷冽的霜雪味进屋。

    座上裴野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人还没来吗?”

    戚椿烨颔首道:”奴婢问过了苏将军和今夜当值的内官,都说没见着过那孩子。”

    方啼霜听了这话,顿时就更清醒了。

    裴野这是在问他吗?对了,昨夜好像是有听他说过……要他明日、也就是今夜这个点再来。

    裴野神色不变,只是道:“小骗子。”

    他这句小骗子既无亲昵意味,也没有责备的意味,令人有些难以捉摸。

    “下回要是再捉住他,”方啼霜听得他略微一顿,然后又很封建、很坏地说,“就让苏靖扣他去内刑司里领上十板子,得了教训,想必就不敢再违约了。”

    方啼霜:……

    他也太冤枉了吧。

    第二十六章 猫仗人势。

    “圣人, 时辰不早了,”戚椿烨觑着裴野的神色, 而后低声提醒道,“小猫主子想是也该回去了。”

    方啼霜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猛点着脑袋:快点儿让他回猫舍吧,待在这儿裴野简直是时不时就要给他来点惊吓。

    “让苏靖送它回去罢。”裴野道。

    戚椿烨颔首:“是。”

    外头候着的中郎将苏靖心里巴不得有机会抱抱这小猫儿,所以戚椿烨带着方啼霜到他身前的时候,苏靖立即便快乐地应承了下来。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抚摸着小猫儿身上暖烘烘的绒毛, 一边稳健地抱着他朝着猫舍而去。

    等到了地方,苏靖依依不舍地放方啼霜进了那扇只有小猫儿能通过的小门,方啼霜钻入院内,遥遥便瞧见了自己那间屋子还亮着灯火。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用前爪扒开门缝, 然后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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