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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韩哥帮找到工作了

    这算是在为他解释了。

    沈深很感激。

    没想到韩林这么好,不仅收留他,给他找工作,甚至还在他说错话了的时候,帮着他遮掩……这位大哥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沈深十分感激地看着韩林。

    韩林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

    林建设点了下头。

    “行吧,你跟我来,我带你到村卫生室那边去试试,但是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让你留在卫生室,是老郑说了算。”

    林建设看在韩林的面子上,答应带沈深过去。

    但是能不能留下来,就要看沈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卫生室那边的工作没有下地累,就算是学徒一个月也有七八块钱的工资。这份工作在村里,那可是十分抢手的。

    想去的人不少,但是被老郑看上的,没有。

    林建设对沈深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跟个女同志差不多的男生也不抱什么希望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他一个人好像话都说不清楚,恐怕也只是带过去走个过场而已了。

    沈深听说马上就能去卫生室了,他顿时来了精神。

    “好…好的…大队长…放…放心…我会…好好…好好表现…的。”

    沈深一激动,就说话不连贯了。

    林建设看了看他,转身走了。

    沈深抬脚也想跟上,但是想到了还没跟韩林道谢,他转过身,发现韩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沈深:???

    “韩…哥…”

    准备叫韩哥的时候,想起了他跟他的关系,现在是亲兄弟,不能再叫韩哥或者是凛哥了。

    所以他把前面的称呼去掉,只留下一个哥。

    “哥,谢谢你,我跟大队长先过去了。”

    他对着韩林的背影喊。

    心情十分的不错。

    韩林啧了一声。

    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深弯起唇角,面上带着微笑转身去追上林建设。

    两人一起往村里的卫生室走。

    卫生室距离大队部办公室不远。

    走了大概一百米就到了。

    沈深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里除了大队部办公室外,还有村小学,卫生室都在这一圈,可以说这边是红旗大队的行政中心没错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老郑正在翻晒草药。

    老郑叫郑南,他其实也不老,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因为长期弯腰垂着头,显得背影有些佝偻,看着老而已。

    沈深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垂下头继续翻晒自己的草药。

    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土皇帝的大队长林建设,在老郑的眼里,哦不对,老郑根本就没有理会人家。

    他们若不是有仇,那么就是老郑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林建设也没有生气,他脸上带着笑介绍沈深“老郑啊,我给你带个徒弟来,你看看能不能用?”

    “不能。”

    老郑头也没抬的回答:“哪儿来的哪儿去,卫生室不要人。”

    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大队长啊。

    沈深暗暗咋舌,视线落到老郑翻捡的草药上,他连忙走了过去:“老师,我帮您捡。”

    现在老郑是否点头,关系到他是否有工作,沈深很需要这份工作。

    今早从韩家到大队部,他一路上都看了,田里到处都是干活的人,而那些活都是沈深干不了的。

    他必须要留在卫生室。

    虽然不太明白老郑不想要留下人来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沈深还是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老郑原本是想呵斥沈深的,什么也不懂,就别瞎来添乱。但是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把各类草药都按照类别放好,他那到嘴边的呵斥的话,吞了回去。

    把手里的车前草丢在了地上,起身走到一边的大树下的桌子边上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喝。

    沈深干活的时候,动作不是很快,但是却很细致。

    期间没有一丝的慌乱。

    老郑勉强满意了。

    但是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板着脸对林建设道:“又是刚来的知青?”

    “哦,不是,不是,他是以前韩家那个被韩林他娘带走的孩子,我记得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大队长,我叫沈深。”

    沈深抬起头回答。

    手中工作没停。

    林建设连忙点头:“对,沈深,对了,南浔啊,你以前在老韩家的名字叫什么你记得吗?”

    沈深:……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韩家的人。而且昨天去到韩家之后,他竟然也忘记了要问韩林这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了。

    现在听到林建设这么问,沈深心中有那么一丝的慌乱。

    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不好意思大队长,我韩家的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我娘喜欢叫我小宝。”他这个回答,可谓是进退都能圆回来的回答。

    倘若林建设说不是,那也只是小名而已,不重要。

    林建设点头:“没想到你现在还记得。”

    沈深:???

    韩林的那个弟弟真叫小宝?他这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了?

    沈深不由得有些高兴,但是他没表现出来,继续低头干着自己的活儿。

    林建设试探着对老郑道“怎么样老郑?可以留下来吧?让这小子留在这里帮你?”

    老郑端着搪瓷杯喝了一口水,抬眸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的沈深,哼了一声:“先试试看,不能让我满意我还是会退回去的。”

    “哎,好。”

    只要老郑肯松口了,那后续就没林建设什么事了。

    他这件事也算是办成了。

    “那我先回去上工了,这小子就麻烦你带着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沈深,继续道:“有什么不懂的就使劲骂,男人皮糙肉厚的,别客气。”

    老郑斜视了一眼沈深。

    这年轻人皮糙肉厚?他还真看不出来。

    大队长说他是老韩家的人,老郑看起来感觉不像是老韩家的,到底是被韩林他娘带去了城里给养成了城里人啊。

    老郑摇着扇子,看着沈深把所有晒干了的草药都捡了起来,分类放好之后,又忙不迭的拿扫把去扫地上。

    嗯,虽然个子不怎么高个头也不大,但是还算是个眼里有活儿,踏实肯干的人。

    再观察观察吧。

    老郑摇着扇子想。

    沈深就这样在村里的卫生室留了下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大队卫生室来了一个比女同志还要好看的男同志!’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队。

    “比女同志还要好看的男同志?”

    大队知青点这边,提前下工回去做饭的女知青们也在讨论,这个流传在村里的消息,也被其他的知青们听到了。

    这不,现在没事就讨论上了“村里真的会有比女同志还要好看的男同志吗?”

    刘芳问一边洗菜的朱秀琴,在她的眼中,朱秀琴是她见过的,也是整个红旗大队最漂亮的姑娘。

    她不相信还有人能够比朱秀琴好看。

    朱秀琴低着头干活:“世界上人很多,长得比女同志好看的男同志,也一定是有的。”

    就算她们以前没见过,那也不表示没有。

    刘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朱秀琴的话了。

    “我们有空去看看?听说他是那个泥腿子韩林的弟弟,你之前不是说欠了韩林一个人情吗?我们正好去还了?”

    去年腊月的时候,野猪从山上下来地里找吃的,在山地边上挑水的朱秀琴,被野猪给盯上了。

    若不是当时韩林正好路过,打死了野猪,朱秀琴可能就要被野猪给伤了。

    对于这个人情,朱秀琴一直都是记着的。

    此刻听到刘芳提起,她细若蚊蝇的回答了一句:“他说了不要我报答。”

    “啊……”

    刘芳茫然的看着朱秀琴,从她脸上带着羞怯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她的这个好姐妹,那是看上了韩林了啊。

    虽然说刘芳觉得韩林就是个黑五类的泥腿子,孤身一人无父无母的,真不是什么好的对象。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韩林的那一身腱子肉,那小山一般的身材,以及打野猪的能力,可以为他的出身拉回不少的分啊。

    自己的姐妹喜欢韩林,刘芳也没有那么反对了。

    再说了,她们下乡来有两年了,每天都是面对沉重的农活,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偶尔还要遭受村里其他人的白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的知青选择跟当地的村民们结婚,组成新的家庭了。

    刘芳刚开始的时候还看不上那些跟村里的人结婚的知青们,觉得他们一点追求都没有,但是在繁重的劳动的磋磨下,她内心的想法已经逐渐动摇了。

    在红旗大队,年龄合适的男人,女人有不少,刘芳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条件最好的,竟然还是属于那个韩林。

    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负担。

    每天都能挣满工分,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

    就是那魁梧的身材看起来有些骇人,不敢随意肖想他。

    “秀琴,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叫沈深的人好不好?”刘芳拉着朱秀琴问。

    她想过了,若是真要找个人嫁了,那她不敢嫁给韩林,她却可以嫁给韩林的弟弟啊。

    一个比女同志还要好看的男人,性格也一定是很温柔的吧?

    刘芳忍不住幻想起来。

    朱秀琴脸红红的答应了一声好。

    卫生室。

    沈深看着围着他的大婶子小姑娘们,实在是有那么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就是韩林的弟弟是吧?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你那皮肤怎么就这么白?嘴唇比女人的唇还要红?你是不是偷偷擦粉了?”

    这些大婶们都是中年妇女,说话的时候都是荤素不忌的。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还想伸手去捏沈深的脸,摸沈深的手。

    “让我们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对,我看看这比嫩豆腐还要滑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婶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沈深人都傻了。

    他被围在了中间,人不断往后退,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行了,都散了,一个两个的不要脸的都能当人家的奶奶了,还在这里调戏人家。”

    老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让这些大婶们赶紧走。

    大婶们根本就不怕老郑,也可以说她们脸皮厚,简单的一两句话,她们是不会听的。

    打算继续捏沈深的脸蛋,捏他的手。

    “沈深!”

    一道十分不爽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婶们的手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不禁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环抱着双手站在树底下的冷着脸的男人。

    有些大婶面色讪讪的收回了手。

    “是韩林来了啊。”

    “南浔啊,你哥来找你回去吃饭了,你快回去吃饭吧。”老郑在一边说话。

    “下午上工的时候再过来。”

    经过一早上的相处,老郑已经认可了沈深了。

    这是个勤快,话不多,医术不错的年轻人。

    虽然没什么力气,长得又不够阳气,不过没关系,他这里要的是用得顺手的人,不是苦力。

    沈深如获大赦,人从一群大婶中间钻出来,朝老郑鞠躬:“我先回去了老师。”

    说完拔腿就跑,真是半点不敢停留。

    他一口气跑到韩林身边,躲在了韩林的身前。

    “哥…你来接我…了…谢谢…你…”

    若是韩林再晚一点来,他可能都要被那些大婶们给吞了。

    当然这形容可能有点夸张了,但是韩林真的来得很及时。

    韩林垂眸看了眼面前的沈深。

    白皙的脸上带着细小的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折射出了光。脸颊带着绯红,呼吸的时候微微张开了嘴。

    韩林又想到了昨晚那个梦。

    事实上,他把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臭小子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的画面,从今早就一直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上工的时候,加快干活的速度刻意忽略了还好,闲下来了之后,就会忍不住乱想。

    现在看到了当事人,他就更控制不住了。

    “哥?”

    沈深伸出手,握住了韩林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不知道他在走神想什么。

    不过刚开口,就看到了不远处朝这里走来的两个年轻的女同志。

    大哥是在看她们?

    “要回去了吗?”

    沈深不敢肯定大哥是不是在看那两个年轻的女同志。

    同时他也有些害怕,如果她们会跟大婶们一样,打着想知道他皮肤是怎么保养的名义来,跟他肢体接触他要怎么拒绝?

    韩林感觉到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不知不觉的加大了力度,他啧了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

    迈开大步往前走。

    “回家吃饭。”

    姿势不要太帅。

    沈深羡慕的看着韩林的大长腿,想到他对于大婶们的威慑力,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

    别的不说,老天爷在给身材跟气势这方面,对韩林那是真好呀。

    他这辈子是别指望有这样的身材,更别指望有他这样的气势了。

    “唉……”

    “还不走?要我背你?”

    “啊?对不起,我这就来。”

    狗腿子似的连忙道歉,小跑着追上去与他肩并肩往韩家走。不疾不徐,却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特意站在一边等的刘芳跟朱秀琴,被忽略了个彻底。

    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二人从她们的面前经过。

    朱秀琴羞怯的看着韩林,刘芳却一双眼睛都黏在了沈深的身上。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女同志还要好看的男同志。

    她听到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

    刘芳知道,她恋爱了。

    像那些她偷看的国外的浪漫书籍一样,她对沈深一见钟情了。

    沈深绝对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小弱鸡形象,竟然也会有人对他一见钟情。

    他老实的跟在韩林的身后,慢慢的往韩家方向走。

    对于韩林来接他回家吃饭,他很高兴,也想多跟韩林说说话,但是对方好像没什么说话的意思,他就不敢开口了。

    只能垂下头,专心看着脚下走路。

    走着走着,他一头撞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韩林的身上。

    好巧不巧的,前面停下的人是转过身来的,所以呢,沈深是一头撞进了他的胸膛里。

    “唔……”

    沈深伸手捂住自己的脑门,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韩林。

    “凛哥……”

    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

    沈深的眼神里有些委屈。

    韩林也没想到,这身后人走路不看路的。

    他都停下了,他还不知道跟着停下?

    心中十分嫌弃沈深的没眼力劲儿,但是视线触及到他那微红的眼眶,韩林就很无力。

    有种有气不知道该怎么出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他还不能一直看着他,不然的话脑袋里就又会冒出昨晚那个不合时宜的梦。

    梦里的他,嗯,可比现在哭得可怜多了……

    韩林语气有些沙哑的开了口。

    “走路看着点。”

    憋了半天,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一次脚步更快,甚至都不等他了,脚步匆匆往韩家方向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慢一步就会被追上什么的。

    沈深狐疑的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茫然的跟了上去。

    现在的村里上工的时候都会有大喇叭广播的。

    卫生室那边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那么他们的上班时间跟别人的上工时间也是一致的。

    一直有午睡习惯的沈深,本来只想小休一下的他,睡到了上工的广播响起来才醒。

    没有闹钟,想要早起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

    沈深听到广播后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打开门就匆匆往外跑。

    说好早点去的,现在已经太晚了。

    到了院子里,看到从隔壁房间出来的韩林,他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半点不敢耽误。

    韩林盯着匆忙跑出去的沈深,深邃的眼眸中微光闪动。

    他中午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下,谁知道竟然又梦到了把那家伙堵在墙角,亲亲啃啃的荒唐梦……

    那早上才换的大裤衩,刚刚又被他换了下来……

    就真他妈的荒唐。

    他可是男人啊,正儿八经的男人,怎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如此的心思?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韩林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真的可以性别不忌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那个小怂包的话,他应该比女人更柔软吧?

    韩林脑海中有危险念头在蔓延。

    匆匆跑去上班的沈深,绝对想不到韩林现在的危险想法的,不然他肯定会紧紧捂住自己的屁股了。

    他一路小跑,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顺着路跑到了大队上的卫生室。

    路上遇到有不少的村民跟他打招呼,沈深都是一笑而过。

    那白白嫩嫩又干净斯文的笑意,别提多么的讨人喜欢了。

    尤其是一些喜欢好看的人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小孩子,她们在看到沈深的笑容后,迷得晕头转向的。

    大妈大婶们更是恨不得抓着沈深的脸,搓圆搓扁。

    沈深跑得快。

    她们没这个机会。

    一路跑到了卫生室,上工的广播还没有停下来,老郑人也还没来。

    沈深看到卫生室的地上有些树叶,他拿起扫把把地上打扫干净。

    老郑还没来。

    他又去把属于他们卫生室范围内的杂草也都拔了个干净。等老郑头摇头晃脑的踱步来到卫生室的时候,看到那焕然一新的环境,他哟呵了一声。

    视线落到在一边洗手的沈深身上,老郑头心中满意,嘴上却道:“这么勤快干什么?又不会多发你一点工资。”

    他们卫生室是拿固定工资的,不管干什么,一个月就只能领到那么多的钱。

    以前很多人想要来卫生室上班,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工作相对清闲,就算真的忙起来,那也不可能一直忙,比上工容易偷懒多。

    带着这样心思来的人不少,最后一个都没被留下。

    老郑头可以允许人适当的偷懒,但是如果一来就抱着偷懒的心态来的,那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了。

    沈深把手洗干净了,这才站起来面上带着微笑回答:“顺手的事情就做了,不辛苦的。”

    “傻。”

    老郑头嘴上说着傻,人却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卫生室的门,沈深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卫生室这边看病的屋子。

    老郑头把自己的钥匙挂在了墙上,同时取下了另一把钥匙,递给了沈深。

    “以后早上你来开门。”

    语气并没有多客气,但是他的行为却是表明了一切。

    沈深得到认可了。

    沈深高兴的伸手接过钥匙:“老师请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钥匙收了起来,那谨慎的模样,让老郑又是点了点头。

    但是该说的地方还是得说。

    “以后就叫我老郑,或者郑叔就行,别叫什么老师,那是城里人的叫法,现在也没有老师……”

    说起这个,老郑的神色有些暗淡。

    毕竟那些真的拥有真才实学的老师们,现在正在各个地方,接受着劳动教育……

    老郑好几个熟人朋友,也都在这场浩劫之中,因为是老师而丢掉了性命。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沈深经过老郑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这个特殊的年代。

    “我知道了郑叔,我以后会注意的。”

    沈深的态度让老郑再次点头。

    是个听教育的,又是个能学得进去的,这点就很好。

    因为认可了沈深,所以下午的时间,老郑就跟他说了不少关于卫生室的知识,一个下午的时间,沈深在老郑的介绍下,把这拥有着三间屋子的卫生室的情况,给了解了个大概。

    老郑以前是外地的医生,红旗大队这边当初建立卫生室的时候,年轻的老郑自告奋勇来这边支援。

    后来他就在这边结了婚安了家,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期间他一直在卫生室,没有离开过。

    可以说,老郑是红旗大队卫生室的元老了。

    沈深在一边听得十分的认真。

    等老郑端着搪瓷杯说完自己跟卫生室的渊源,大队上的下工广播也响了起来了。

    现在的大队上,上下工广播除了铃声响了几遍外,后面就是广播,或者是伟人语录了。

    红旗大队这边选择放的是伟人语录,有字正腔圆的广播员,对着广播读语录。

    朗声的人情感充沛,声音高亢,十分的让人动容。

    沈深收拾着卫生室的东西,带上钥匙准备回家。

    在他准备锁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

    “老郑,老郑,快救救我家狗蛋,快救救我家狗蛋。”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神色匆匆的朝他们这边跑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妇人。

    老郑脸色一变,沈深也立刻把门再次打开,让抱着孩子的男人把孩子抱到了里面的床上。

    刘大壮把孩子放下,扑哧一声跪在了老郑的脚边:“老郑,郑叔,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狗蛋啊,我跟我媳妇儿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孩子,我……”

    面对着已经没了气的孩子,刘大壮这样的大男人,也悲伤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的掉眼泪。

    老郑没跟刘大壮多耽误时间,他往病床上看了眼,伸手去摸狗蛋的脉搏。

    脉搏已经是没有了的。

    老郑正想摇头断定孩子没了,沈深却爬上了床,双膝跪在了狗蛋身体两侧,开始给面色苍白的狗蛋做着心肺复苏。

    老郑看了看,没有说话。

    刘大壮看到老郑没出手,而是新来的小白脸一直在对着自己的儿子又按又压,甚至还嘴对嘴的对着自己的儿子吹气的时候,刘大壮脸都绿了。

    “这臭小子他是在做什么?”

    其实刘大壮自己也知道,他儿子狗蛋已经没气了的,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带来这里,不过是想要看看老郑有没有办法可以起死回生而已。

    但是老郑没有出手,而是让那个新来的小白脸出手,这对刘大壮来说,有些无法接受。

    老实说,其实老郑也没看过沈深的这种救人方式。

    但是现在他跟沈深是一边的,沈深代表的,是他们的卫生室。他身为卫生室的人,必须要支持沈深。

    “这是救人的方法。”

    老郑开口后,后续的话就容易说了:“你儿子脉搏已经没有了,能不能救回来就看南浔了,你们还想孩子活命就别影响他。”

    说话间,有好几个人挤到了门口往里面看。

    还有刘狗蛋的娘跟奶奶,正呼天抢地的哭着。

    环境很吵。

    沈深眉头皱了皱:“你们让开,别都围上来,空气无法流通了。”

    他的语气区别于平时,认真又严肃。

    其他的人可能没感觉,但是跟沈深相处了一天的老郑是知道的,他连忙赶人,把刘家的人,跟后面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都走开,没什么热闹好看的,回家做饭去。”

    老郑出声,那些人就算再想看热闹,那也不敢挤进来了。

    不大的屋子空气变得好了起来。

    沈深也继续做着抢救。

    在他做完五组的心肺复苏之后,那原本已经被老郑,甚至是刘大壮给判定了没了命的刘狗蛋,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水出来。

    紧接着,便是传来一阵阵的咳嗽。

    在门外的刘家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就连老郑也吃了一惊。

    他亲自给刘狗蛋把过脉搏,知道刘狗蛋已经没气了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被沈深给救回来了?

    而且还是重复了几组看着很简单的操作?

    老郑有些怀疑自己的所学。

    沈深从床上下来,老刘家的人想要冲进去抱刘狗蛋,沈深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们。

    “先别动他,刚做心肺复苏的时候,他的肋骨断裂了一根,你们不能乱碰,预防肋骨错位。”

    “什么?什么断了?”

    刘大壮茫然的看着沈深。

    他身后的妻子,老娘,也是不能理解的看着沈深。

    沈深这个时候松懈下来了,气势没之前的强盛,这样被人盯着,一时间有些紧张。

    老郑见状抬脚走上前去。

    “肋骨断了一根你们没听到?”他走了进去,沈深就有主心骨了,人站到老郑身边,轻声叫了一句老师。

    好吧,他在现代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了。

    老郑也没马上纠正他,而是看向了床上的刘狗蛋:“狗蛋,你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刘狗蛋九岁了,却也还是个人憎狗嫌的年纪。

    他听到了老郑的话,抬起头摇了摇头,动作大了一点的他,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肋骨,顿时发出了痛呼声。

    “我这里疼。”

    刘家人听到这话,别提多担心了。

    又想凑上来,但是却被老郑给阻拦住了。

    继续问刘狗蛋:“除了这根骨头外,还有什么地方疼?”

    “没…没有了。”

    刘狗蛋想了一下回答。

    老郑这才点头,转身看着一脸担心的刘家人。

    “你们也不用有意见,南浔刚才的抢救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他,你们的孩子命就没有了。所以不要觉得,断了一根肋骨还要来找我们卫生室的麻烦。”

    老郑可谓是吃过的盐比很多人吃过的米还要多,像沈深这种因为抢救,造成人骨头伤了的事情,若是不提前说好,很可能会被对方家属给占便宜。

    所以这事情,必须得说清楚。

    老实说,刘家刘狗蛋的娘跟奶奶还是有点意见的,尤其是他奶奶,甚至觉得应该要沈深赔偿。

    但是好在刘大壮是懂道理的。

    一根肋骨换一条命,别提多划算了。

    “是,郑叔您放心,不会有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我们会记得卫生室的大恩大德的。”

    老郑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那把医药费结算一下。”

    刘家人:???

    沈深也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伸出手的老郑。

    老郑虎着脸对刘大壮道:“怎么?你当我卫生室是做慈善的是不是?抢救一条命不要钱吗?赶紧掏钱。”

    沈深:……

    他们郑叔这还真是,算得非常的清楚啊!

    最后,刘大壮掏了两块钱的医药费。

    虽然刘大壮也不知道这个医药费怎么解释,但是老郑说的对,一条命,两块钱,已经很优惠了。以后不想再掏这个钱,那就看好家里的孩子。

    不要再让人下河去游泳了。

    否则再有下次,说不定二十块钱都救不回来了。

    这话说着很毒辣,但是却又是这么个道理。

    刘大壮乖乖的掏钱了,交了医药费。

    老郑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开了一点草药让刘大壮带回去煮了给刘狗蛋吃,并且叮嘱了刘家人,刘狗蛋必须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左右,肋骨才能再次长好。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想残疾,不想长不高,就千万别乱动。

    老郑故意把后果说得严重了一些,刘家人包括刘狗蛋,都被老郑给吓到了。

    连忙答应着是是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等老刘家的人走了,老郑把那两块钱递给了沈深。

    沈深眨眼:“老师?不对,郑叔,这……”

    为什么会把医药费给自己?

    沈深不知道。

    他也没有伸手去接。

    老郑道:“这是你该得的,刚才那孩子我摸着已经死了。”

    “他是假死,在溺水后身体呈现出一种假死的状态。”

    若是能够抢救得及时,还能把人从假死的状态中拉回来。

    若是抢救不及时,那就是真正的死了。

    老郑点了点头,他明白这点的。

    “你刚刚那个救援方法是什么?”

    “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心肺复苏法。”

    他想到了这个时代的特别,转而开口说了一句在书上看到过。

    后世很普及的心肺复苏,现在国内还没有。

    沈深不好乱说。

    老郑却是明白了点了点头:“别乱跟人说,你看过的书就语录。”

    沈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是,老师我明白了。”

    “又忘记了?”老郑瞪他。

    沈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嘿嘿笑了笑,单纯,无害。

    老郑又把钱往他手里塞。

    “拿着,这是你该得的。”

    老郑的意思是,本来刘狗蛋就已经救不回来了,是沈深出手把他命救回来的,而且一点儿也没耗费卫生室的东西,这个钱就该让沈深拿。

    老郑这是照顾他的意思。

    沈深心知肚明老郑的好意,对此他十分的感激。

    至于那两块钱,他肯定是不能要的。

    他本来打算要个五毛钱的,另外一块五留在卫生室,算是卫生室的收入,但是老郑摆了摆手,塞了一块五给他。

    “五毛钱就已经算顶天了。”

    沈深刚入职,一个月才八块钱的他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干点杂事而已。像他这样的身份,用不着为卫生室盈利。

    所以挣到的钱,就算沈深想要全拿去那都没有问题。

    真正要为卫生室盈利的,工资肯定不至于八块。

    就像老郑,每个月四十二块的工资,他才需要为卫生室盈利。

    老郑把道理掰碎了揉开了跟沈深说,目的就是为了让沈深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看出来了,沈深是个至纯至善的人,可以说他跟白纸差不多,这样的人,容易吃亏。

    如今是自己的人了,多少得照顾一下的。

    沈深很是感激。

    “谢谢老师。”

    “总是忘记?”

    老郑瞪了一眼沈深。

    他连忙心虚的改口:“谢谢郑叔,我记得了。”

    “嗯,回家吃饭。”

    “好。”

    一老一少锁上了卫生室的门,离开了卫生室各自回家。

    村里的卫生室不用像县里的大医院,要值班什么的。

    虽然说村里看病很便宜,但是很多人也舍不得去卫生室看病的,所以值班没有意义。

    村民们真要支持不住了,可以直接上老郑家去,他家就在卫生室旁边不远的街上,十分的方便。

    不像是萧家,孤独的矗立在村尾。

    走到了分叉口,沈深与老郑挥手再见,转身往老萧家的方向走。

    他今天一天工作顺利,还救了一个孩子,得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笔酬劳,虽然只有一块五,但是沈深却非常的高兴。

    走在路上,好几次没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口袋。

    他遇到了一个好的老师,相信以后挣钱的机会一定还会有很多的,等到挣了钱,他就能好好感谢韩林,也可以回去原主的城市了。

    沈深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回到家了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的脸上也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的。

    韩林抬眸看了他几眼。

    沈深没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他的吃相斯文,不像一般的男人那样,在吃饭的时候会发出咀嚼的声音。

    就是这个糙米饭,他吞咽得比较的困难。

    韩林注意到,沈深好几次都快吞不下去了。

    吃惯了糙米饭的韩林,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海碗,再看了一眼沈深面前的海碗。

    盛饭的时候,沈深的就比他的要少一大半,现在他已经吃了一碗了,沈深碗里的饭只消失去了一个小鸡蛋那么大的一个口子。

    就这样,还是他十分艰难的吞下去的……

    韩林觉得,他真不应该把这个人带回来的,这带回来的男人不像男人就算了,他也就认了,但是怎么带回来的人,有点像祖宗?

    这让他怎么认?

    “没胃口?”

    正在认真吃饭的沈深听到了对面响起的声音,他呃了一声抬起头,艰难的把嘴里的糙米饭吞下去,脸上带着笑道:“我会吃完的。”

    吃这个还带着米糠的糙米饭,对沈深来说的确是项挑战。

    不仅是他,原主也没吃过这样的糙米饭,所以刚开始吃的时候,米糠磨得他嗓子疼。

    基本上是吃一点点,就要喝一口水或者汤才能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

    虽然说味道不太好,但是沈深深刻明白,能在这个时候吃这样的饭,那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他没有挑剔的资格。

    必须要习惯。

    不过没等他再吃,面前的饭碗突然被韩林伸过来的手给端走了。

    沈深诧异地抬起了头。

    “吃不下就别吃了。”

    韩林丢下这句话,把碗给收走了。

    沈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男人转身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他莫名的有些委屈,同时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太不知好歹了。

    有免费的东西吃,竟然还挑三拣四的,如果他是韩林,他肯定也接受不了吧?

    “对不起…”

    沈深站起来低声道歉。

    背对着沈深洗碗的男人背影一僵,回头看到沈深那垂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道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刚才的话太严厉了?

    “坐着,给你煮面条。”

    沈深:????

    几分钟后,一碗精细的面条摆在了他的面前,上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韩林在他对面坐下来。

    “吃吧。”

    说着他自己端着那没吃饭的糙米饭,就着中午剩下的一些野猪肉,哗啦啦的扒拉起来。

    一半鸡蛋落到了他的碗里。

    韩林抬起了头。

    沈深弯起了唇角。

    “林哥,好兄弟有福同享。”说着又把碗里的面条扒拉了一大半给韩林。

    沈深原本的胃口就不怎么好,而原主的这具身体更是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食欲也是非常的差的。

    身为一个男人,他每一顿只能吃大概两个鸡蛋大那么多的米饭带一些菜,再多他的胃就要承受不住的呕吐了。

    说起来也夸张,但这却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沈深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就一直想办法给他调理身体,也幸亏是爷爷奶奶都是专业的医生,不然原主的命可能很早就没了。

    可以说是从小病到大的沈深,他的身体是天生带着亏损的。

    如今能够长成这样,那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沈深对现状满意。

    但是韩林的眉头却紧紧皱起来。

    “吃这么少,能长肉?”

    “啊…我身体不好,就算我吃多了,也不会长肉的。”沈深解释。

    韩林:“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说完也不管沈深了,继续埋头吃饭。

    他以前一个人,也吃过白面,也吃过鸡蛋,或者说,什么好吃的他都吃过,他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穷的。

    但是不管是以前吃的鸡蛋还是白面,都没有今晚吃的好吃。

    难道这是因为东西不多,所以才觉得格外的好吃?

    韩林皱着眉头想了想,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桌上的其他饭菜也一扫而空。

    沈深则是勉强把碗里的面条跟汤喝完,他甚至还受不了的打了个饱嗝。

    觉得自己的肚子真的要撑坏了。

    “太撑了。”

    沈深自言自语,站起身就要去洗碗。

    韩林让他出去,笨手笨脚的,别把碗给摔碎了。

    沈深:……

    他是被小看了吗?

    “我会洗碗的,我今天还救人了。”

    像是想要得到大人承认的孩子,沈深连忙汇报着自己今天的收获。

    韩林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我是不是要夸你一声好厉害,然后再给你两颗糖?”

    “啊?”

    沈深眨了眨眼,茫然的看着韩林,模样有些呆傻:“不用了,我是医学生,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傻…”

    “啊?”

    他很傻?

    哪里傻了?

    沈深想不通。

    看到韩林在洗碗,他拿起了抹布,把桌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韩林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观察桌上是否擦干净的男生,他的唇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扩大。

    一个人生活久了,多一个人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左右是个又怂又呆的小东西,先养着再说了。

    吃过饭,韩林烧了一锅水叫沈深洗澡。

    沈深简直受宠若惊。

    “林哥,这个热水是给我洗澡的吗?”

    他眼睛亮亮的,不敢置信的看着韩林。

    眼前的眼神太过清澈干净,纯洁无瑕,让心中藏着一些龌龊心思的男人,无法与他对视。

    “不给你给谁?”

    韩林转过头,语气冷冷的道:“你以为我像你那样,娘们儿唧唧的,洗个澡还要洗热水?”

    村里的男人们,要洗澡的时候哪个不是在大河里扑腾两圈就算了的?讲究点的带点皂角去,把屁股什么的擦个干净,不讲究的,就这样游两圈就回来了。

    别说是男人了,村里好些妇女,也都是去河里洗澡的。

    因为他们村子中间就有大河穿过,所以村里不论男女老少,那游泳的水平都是可以的。

    沈深的身板儿,在韩林的眼中,比村里的大姑娘都还不如。

    “赶紧洗,洗了睡觉,明天还要上工。”

    韩林把煤油灯留在了桌上,他自己转身出了厨房。

    在厨房旁边,有一间柴房,里面放了一个水桶,沈深把热水打到那边去就可以在里面洗澡了。

    沈深虽然被嫌弃了一顿身体弱,但是还是很高兴能够洗热水的。

    他洗习惯热水了,原主更是从来没洗过冷水,昨晚冲了冷水后马上包在了被子里面,不然肯定感冒了。

    柴房里面,沈深在冲热水。

    而院子里的韩林,则是提着冷水径直往自己的头上浇下来。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水井边的石板上,冰凉的井水从他的头上浇下,带着寒意的水汽,冲散了些许他身体的炎热。

    这个夏天,太过燥热了。

    尤其是昨天从山里回来后,韩林总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还有他一天换两次大裤衩的事情,这在以前也是从未有过的。

    这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屋内的那个小怂包。

    韩林抬起头,看向了亮着煤油灯的柴房。

    他薄唇紧抿,本就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啊……”

    屋内突然响起了沈深的声音。

    韩林眉头一皱,丢下水桶大步往柴房跑。

    “啊…有老鼠啊!”

    韩林开门进来的时候,沈深抱着衣服从柴房内冲出来,他出来得很急,长裤没套上,就急忙套了一条裤衩就冲出来了。

    怕被老鼠追上,他还跳到了厨房的长条凳上。

    推门进来的韩林,身上还带着水汽。

    他视线落到了站在凳子上的沈深身上,视线扫过他那白得发光的后背,他紧抿着薄唇刚想说点什么,沈深就因为只踩到凳子的一头而歪倒,身体迅速的往一边倒下来。

    “啊,林哥,哥,救命,救命!”

    韩林:……

    沈深没有摔在地上。

    在马上要跟地板上亲密接触的时候,他被韩林大手握住了胳膊。

    正准备说感谢的他,眼角余光瞥见从里面跑出来的老鼠,他啊了一声也不顾形象了,双手抱住了韩林的胳膊,双腿箍住了韩林的大腿。

    “林哥,有老鼠,有老鼠。”

    没有人能够理解,刚刚在洗澡的时候被老鼠爬到了腿上的恐惧。

    沈深本来胆子就不大,那突然爬到了腿上的老鼠,已经吓掉了他半条老命了。

    所以此刻,他跟个树袋鼠一样的挂在韩林的身上,也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对了。

    他当然也不知道,韩林因为他扑上来的举动,那一直努力控制在牢笼里的野兽,已经开始控制不住了。

    “下去。”

    他的声线沙哑,带着磨砂的质感,落到人的耳朵内有些酥痒。

    沈深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看到他也没穿上衣,只有一条大裤衩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就算是两个男人,就算是好兄弟,这也是不合适的。

    沈深连忙从韩林的身上跳了下来。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韩林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沈深的腿上,有一道抓痕。

    “老鼠抓的?”

    他声音低沉,语气有些危险。

    沈深嗯了一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小腿的抓痕:“这里的老鼠太凶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携带病毒。”

    不管老鼠有没有携带病毒,他都要谨慎小心的。

    沈深穿上了衣服,套上了裤子:“林哥,我去外面找一点草药回来。”

    “老鼠而已,需要如此谨慎?”

    韩林不知道老鼠携带的病菌的厉害,他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沈深却不敢大意。

    好在萧家外面就有解毒的蒲公英,沈深去摘了一些回来,将它们捣碎了贴在自己的腿上。

    韩林那边,已经把刚刚爬到他腿上的老鼠给打死了。

    正用手提着老鼠尾巴准备丢粪坑。

    沈深看到这一幕难免又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背对着韩林,怕看到老鼠死的惨状。

    为了预防未知的情况,沈深除了用蒲公英贴在被老鼠抓到的腿上外,他还生吃了一些叶子到肚子里。

    韩林在水井边洗手,看到沈深生吞树叶,他嘴角扯了扯。

    糙米饭吞不下去,那苦树叶却能吞下去?也不怕卡到他那小细嗓子?

    “林哥,你要吃吗?蒲公英的叶子清热解毒下火的,你如果觉得天气太燥热了,可以吃一些。”

    “我没有吃草的爱好。”

    韩林冷声回答。

    沈深唔了一声:“这个煮水喝可以的,不用生吃。”

    至于他为什么生吃?因为他不会煮水啊。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的是,他不会烧他们这种土灶,所以就干脆生吃了。

    得知真相的韩林:……

    他现在无比的肯定,若是自己没有把这个臭小子从山里捡回来,就凭他的本事,在山里活不过半天。

    当天晚上,沈深睡觉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热,他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摸过自己入睡前就准备好的蒲公英塞了几张叶子到嘴里嚼烂吞下去。

    第二天一早,沈深按时起床,与韩林一起出门去上工。

    出家门的时候,韩林给了他两个鸡蛋。

    看着他掌心中那两枚白煮蛋,沈深有些受宠若惊。

    “林哥,我们一人一个。”

    时刻记住自己现在有饭吃,全都是韩林给的他,不可能吃独食的。

    好兄弟有福一定要同享。

    因此他一边剥自己的那个鸡蛋,一边催韩林快点剥了另外一个吃掉。

    “早上要吃一点东西,上工才有力气。”

    伴随着关系的亲近,沈深的话明显的比之前多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韩林把掌心的那枚鸡蛋收了起来。

    “昨晚老鼠爬过的地方好了?”

    “嗯,今早看没发烧就是好了。”

    其实昨晚有点发烧了,不过他吃蒲公英吃得快,很快就解毒了,所以就好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村里这么多老鼠的吗?

    “林哥,村里面是不是很多老鼠啊?”

    “我们这边不常见,村里比较多。”

    他们住在村尾,跟村里的村民们不接近。不仅是村民们不喜欢过来这边,就连老鼠都极少光顾他们家。

    所以说,昨晚沈深遇到了那只老鼠,还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

    沈深小声嘀咕:“它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韩林垂眸,视线落到他的侧脸上,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或许它觉得,你是同类?所以想要跟同类打个招呼?”

    “同类?”

    沈深茫然的看了看韩林:“我怎么会是它的同类?”

    “因为,都小?”

    “……”

    沈深觉得自己的男子汉尊严又一次被践踏了。

    若不是对方是他大哥,是他衣食父母,他真想奋力反抗,说自己真的不小了啊。

    奋力反抗什么的是不敢的,但是小声嘀咕一下的胆量还是有的。

    “我都十九岁了。”

    沈深小声嘀咕。

    “我26了。”

    韩林回答。

    沈深啊了一声。

    26了啊,那跟自己比的确是年纪大了点。

    “那林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找对象?”

    话刚出口,沈深就发现自己犯错了。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韩林道歉:“对不起林哥,我绝对没有嫌弃你老的意思,你现在正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真的,相信我。”

    他不加最后一句还好,加上了最后一句,这话就怎么听着怎么假了。

    韩林嗤笑了一声,扛着锄头与他分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的话。

    沈深默默叹气。

    一个人沿着道路,继续往卫生室那边走。

    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去田地里上工的村民们。

    他们看到了沈深,十分友善的打招呼。

    沈深对于这些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沈深同志,沈深同志。”

    在沈深准备到卫生室的时候,一旁响起了一道女声。沈深停下脚步,茫然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女同志挎着一个篮子,笑着朝他走过来。

    “沈同志,早上好啊。”

    刘芳笑眯眯的打招呼。

    沈深茫然的点了下头。

    “你好。”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不像村里其他的汉子,声音粗犷又大声。

    对于一直幻想着有美好恋爱的刘芳来说,如此斯文的沈深,正是她寻寻觅觅了许久的良人。

    想到这里,刘芳颇为羞涩。

    “顾同志,你好,我叫刘芳,是知青点的知青,我今年二十岁了,榕城人,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我在家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底下还有一个弟弟,我父母都在,他们是纺织厂的工人。”

    刘芳含羞带挈的介绍了一遍自己家的情况。

    介绍完了,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沈深没说话。她羞涩的抬起头,发现沈深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看到她抬起头,沈深才茫然道:“刘芳同志,你给我介绍你家庭情况是有什么事吗?”

    刘芳:……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吗?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事实上,刘芳真是冤枉沈深了。

    沈深虽然不知道刘芳突然跑来,跟自己介绍家庭情况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记忆力不错,已经把刘芳说的话全部都给记住了的。

    就是记住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已。

    等到刘芳捂着脸跑了以后,沈深也还是十分不能理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真是奇奇怪怪的同志。”

    话音刚落下,他的脑袋就被人拍了一下。

    沈深抬起头,发现是老郑。

    他连忙道:“老…郑叔。”

    想叫老师的,叫到一半反应过来了,现在不流行叫老师,得叫叔。

    老郑睨了一眼一脸清明的沈深,想到了刚才那个女知青,他没好气的笑了起来:“你小子可以啊,刚回来就招人惦记上了。”

    “什么?”招谁惦记上了?

    沈深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刚才跑开的那个女同志。

    他的反应虽然是慢半拍的那一种,但是人却也不是傻蛋,在经过郑叔的提醒之后,他就明白了。

    “那个女同志,她介绍那么多是想要跟我处对象?”

    “你说呢?”

    老郑背着手往卫生室走。

    沈深跟了上去。

    “可是我都没见过她啊,她为什么要跟我处对象啊?”

    还有,为什么想要跟一个人处对象,还要介绍那么复杂的一长串?

    实不相瞒,刚才他在听到刘芳介绍的时候,他还以为刘芳要跟他诉苦,说什么家里有什么困难呢。

    结果不曾想,竟然是想要处对象?

    真是让人费解的操作啊!

    不过沈深也没多想。

    总之他现在是不可能处对象的,自己都还靠别人养着呢,怎么可能处对象?

    真处对象了,他们住哪里?

    厚着脸皮再欠萧哥人情?他办不到。

    再说了,他现在也不想处对象。

    就他这性格,真要处对象也不会讨人喜欢的,他索性就不去想这事情就好了。

    进了卫生室,沈深拿起抹布跟盆开始搞卫生,老郑让他别那么勤快,不用每天擦的。

    “要的,每天随手擦一下也不累。”

    沈深擦拭干净桌面,又开始扫地那些,他扫得很仔细很干净,一边扫一边盯着墙脚看,怕自己错过老鼠洞。

    老郑在一边笑:“干啥呢?找黄金啊?”

    “郑叔,我在看老鼠。”

    “老鼠?老鼠怎么了?”老郑来村里几十年了,老鼠自然是见了不少的。

    当初灭四害活动刚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其中的主力人员呢。

    “郑叔,我怀疑村里的老鼠携带病毒,我昨晚被老鼠抓了,虽然我马上用蒲公英外敷内服了,但是到半夜我还是有点低烧了。”

    沈深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他不能做,力量非常的有限,但是老郑不一样。

    沈深看出来了,郑叔在村里威望颇高。

    从大队长林建设,到普通的村民们,他们都十分的尊重郑叔。

    老郑听到沈深的话,狐疑的看着他:“今天感觉怎么样?被老鼠咬的地方。”

    “不是,郑叔,我是被老鼠抓的,洗澡的时候,它突然爬到了我的腿上。”沈深说着拉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了洁白的小腿。

    跟其他的男人不一样,沈深的腿是没有腿毛的。

    白白嫩嫩的,又纤细,比女孩子的腿还要直一些。

    老郑知道沈深是早产儿很凑巧的是,韩林的那个亲弟弟也是早产儿。,对于沈深这么瘦弱的身材,他是了解的。

    身为医生的老郑,自然知道早产儿要养活多么的困难。

    因此他没觉得沈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

    看到他腿上还有的红印,老郑点了点头:“幸好没咬破皮。”

    若是破了皮了,就沈深这小身板,可能遭受的罪要更重,绝对不是简单的发烧就可以了的。

    沈深把裤腿放了下来。

    “郑叔,村里老鼠这么多,我们要不要跟大队长说,组织村民们灭老鼠啊?”

    不只是老鼠,其他的害虫也还有很多。

    平时觉得没什么,但是一直生活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下,卫生肯定是达不到要求的,人很容易生出一些病的。

    还有村里的露天粪坑,臭烘烘的臭气熏天,没走到附近就闻到了熏天的臭气,那附近的苍蝇,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别提多么的吓人了。

    老郑想了想道:“现在马上要农忙了可能没时间,等过段时间我跟大队长提议一下,让他跟队上干部安排一下,我们先做好准备工作。”

    “好。”

    两人商量好了,就开始晒草药了。

    农村的卫生室,没有注射药,只有草药,跟一些简单的中成药。

    像是去痛片,安乃近这些,卫生室备有,其他更好的,青霉素什么的,有,不多。

    沈深来了卫生室一天半,已经将卫生室的家底给摸了个底朝天了。

    没多久就又要到下班的时间了,沈深准备回去吃中午饭的时候,来了两个小孩,他们是大人背着过来的,孩子奄奄一息的趴在背上,发着高烧。

    沈深跟在老郑身边上前去看了眼,发现他们的脸色极为不正常。

    老郑一询问,才知道这两个小孩是去抓老鼠,然后被老鼠给咬了。家里人起初没怎么在意,随便在土灶里抓了一把灰覆在了掉了一块肉的伤口上。

    原本以为过两天就好的,没想到两天过去了,烧成了这样。

    老郑骂了一句边上的人:“蠢货,孩子都要被你们这样的蠢货家长给害死了。”

    说老郑在村里有威望,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不,开口骂人的时候,边上的几位村民可不敢吱声。

    但凡他们谁有意见,老郑保证能做到见死不救,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家去,所以村民们都很信服怕老郑。

    他去查看了一下孩子脚背上的伤口,看到上面黑乎乎脏兮兮的,又骂骂咧咧的让村民们去把他们各自孩子的伤口洗干净。

    等上面的污渍洗干净了,露出了掉了一块肉,红肿到发黑的伤口。

    老郑又是一顿臭骂。

    沈深去拿来酒精,给伤口清创消毒。

    他倒是个好脾气的,全程一句话没说,老郑满意的看着他的操作,转头继续骂村民是蠢货。

    “好好的孩子差点被你们给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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