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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熙宁三年同天节五月,新荆仍以秦凤路察访使的差遣再度奔赴秦州,王雱出为军器监环庆勾当公事,携带副手蔡京去往庆州参与军器监的管理和监督。

    同年十一月,参知政事、观文殿大学士韩绛出为陕西宣抚使,坐镇庆州。

    从熙宁三年十一月韩绛出镇到熙宁四年正月进取啰兀城前夕,新荆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韩绛宣抚陕西,征调秦凤路钤辖向宝一军前往横山一带参与由知青涧城种谔提出的啰兀城一战,新荆立刻请求随军。

    王韶意味不明地看了他许久,显然消息灵通得很,新荆抱着个匣子出宫又孤零零带了个制造精良的头盔来秦凤路,很难不让人心头起疑——李宪会不会是个幌子,皇帝真正的眼线另有他人?

    新荆被他游离在头盔周围的目光看得心头火起,几乎想把头盔丢给王韶:说正事呢,看什么看,又不是他想带着这头盔招摇过市……

    王韶答应了。无论是不愿在敏感时期违抗代表皇帝微操意志的官员还是趁此机会将皇帝的掣肘打包送给环庆路去头疼,再或者新荆只是单纯的脑子一热,更离谱点如京中传闻他是去见王相那位少即知机却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接触边事的长子相好,他都没有动机阻止新荆往环庆路跑。

    虽然新荆对拓边开垦田垄亩数一事和市易司一事上助他良多,但回京一趟已经能让太多事发生变化,任何一个边帅都对来自中央的目光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已经有相当的前车之鉴,更别提新荆在皇帝和王相身上获得的优渥让他看起来根本无法区分到底是谁的人,还有王。安石家那次酒后“真”言透露出一个从未到过西北的人对边地人事的谙熟……这些都使得王韶无法不提起小心。

    现在他主动提起要走,到了环庆路也有宣抚使韩绛和副使范纯仁、吕大防——是的,韩绛挑选的宣抚副使竟然并不支持变法——的约束,闹不出什么乱子,出了乱子也算不到他头上,那就让他走好了。

    到了庆州,新荆方才感觉到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两寸。他人已经在环庆路,凭借和王安石、和神宗的关系,多少能对韩绛产生一点影响,即便他还不够资格,王雱已经在环庆路数月,又是正儿八经的王安石长子、韩绛看着成长的隔壁家孩子,韩绛就算看在王安石的面子上也会听上一听,届时他要递个话会容易很多。

    熙宁四年,庆州兵变……

    上辈子啰兀城和抚宁城的失利标志着熙宁四年的横山战略的暂时告一段落。当时的宋军虽然在后勤补给上出现问题,但未必不能打赢,西夏国相、大梁太后的哥哥梁乙埋攻打抚宁城时,韩绛早就按了一支援军在手中,只要这支军队奇袭围困抚宁城的西夏军,必能内外夹击攻破西夏军,然而两千庆州士卒却在出兵前夕突然发生哗变,宋军追缴叛军不及,无法分兵支援抚宁城,导致抚宁城被破,千余守军战死,啰兀城失去了中转的补给点也变成一座悬于西夏境内的孤城,插入西夏的尖刀被锉去刀柄,无刀把可握,失去其战略价值,横山战略短时间再难有进取的空间,神宗遂下令放弃啰兀城,守军尽数退回境内,并感叹:娄城非不可营,但举事仓促为非。

    而说到庆州兵变,本质上是宋朝钱粮短缺、前线物资分配不均等问题产生的矛盾,但矛盾的激发则和韩绛本人有很大的干系。一是调发仓促,人不堪命。进筑啰兀城又冒雪修建抚宁城以及其后周边四寨,事极仓促,人力物力所耗甚巨,然而韩绛没有做好事前的物资调配,也没能安抚因筑城数次出师致劳的士卒民夫,军中一时怨言四起,埋下后患。二是用人失当,引起军愤。韩绛初到陕西需要迅速建立起自己势力和班底,了解宋夏情形。他选中的是西夏没藏讹旁的家臣,因得罪其主而投宋的王文谅。韩绛看中他熟悉西夏军情和地形,特命他截止蕃将赵余庆,然而王文谅横掠军中,先诬陷蕃将赵余庆失期、后污蔑广锐军都虞候吴逵擅退,韩绛不能明察,一味偏袒王文谅,终于引爆了军中积怨,“部卒喧呼,欲刺刃于绛”,又在啰兀城遇袭、韩绛命令庆州出军牵制时发生哗变,两千士卒斩关而出。

    而王雱和蔡京提前几个月到达开展军器监工作,同时也对市易司运转提出意见,不仅为环庆路积攒下一笔物资收入,也给了韩绛一条了解信息的可靠渠道,提高了他对陕西军事的掌控力,不必再以偏私这种破坏公平、副作用极大的方式来巩固权威。

    时隔大半年终于要再次相见,新荆深重的忧思都被冲淡几分,他嘴角含了笑,跟在小吏身后走进军器监,不想没看见王雱,先撞见了蔡京。

    蔡京看到新荆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脸色骤变,捧着文书僵在那儿,活像下一秒就要当场厥过去。新荆看他这样就来气,回想起之前让他抄书好好学习先进知识的时候他时不时眼神乱瞟、语气虚浮、答非所问、支支吾吾,一点都不积极主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来边地历练几个月实践给他看马列着作,加上王雱作为榜样带动,蔡京能脱胎换骨成为大宋好青年,扛起新思想的大旗,怎么一见面还是一副腰软骨酥的小人样!

    “新,新中允怎么来了……一定是来找元泽兄吧,一定是吧?”蔡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抱紧手中的文书,没给新荆回复的时间,转身一溜烟跑了没影,“元泽兄就在里边新中允进去就好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新荆:……

    别的不说,胆子是肥了。

    罢了,他这次估计要呆上一段时间,还怕逮不住蔡京?

    不过……

    新荆暂时甩掉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念头,因为他转进门看见了王雱。

    王雱似是听到蔡京在外面的说话声,双手按着桌面正欲起身探查,抬头看见新荆含笑踱入,眼里蓦然迸发出惊喜:“玉成!你怎么来了!”

    “韩相公征集陕西军马,我请随向钤辖来。”新荆边说边走近了端详他,大半年没见,王雱看起来精神不错,听说他亲上校场学习神臂弓的用法,又向工匠学习其中构造,身板练得结实不少,“元泽,这几月你过得如何?”

    王雱笑道:“好。若是呆在京城,我恐怕一辈子也看不到如此别样风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李长吉一生多病犹不失毅志,报国又何须终日纸笔台阁?”忽又迟疑下来,“玉成……我这几月想明白了,那次……那次是我鲁莽……官家……”

    “不说这个。”新荆打断他的话,歪了歪头,想是起了什么,笑着问:“方才在外间碰见了蔡元长,一口一个元泽兄,他能力如何?你与他相处得不错?”

    王雱似乎脸红了一瞬,快得让新荆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他再去细看,王雱又敛下眉目笑:“他这人是有能力,说话中听,又知情识趣的……”

    坏了。新荆大惊失色,坏了。

    蔡京嘛,能弄出丰亨豫大奉承赵佶,一路助纣为虐断送北宋的大奸臣,怎么可能没点能力,说话不好听?就是太有能力,说话太好听,情商太高,伺候得皇帝太舒服,他才能当上遗臭万年的大奸臣。方才一见他那个惶恐样子……新荆一窒,怕不是这几个月在王雱身边曲意逢迎迷惑了王雱,见到他来了这才吓得慌不择路跑了。

    “元泽……”新荆抖着手,扯住他袖子,急急道,“这蔡京是个有才的,但心思阴鸷不可深交——”

    王雱奇道:“在京时玉成数次说起蔡元长蔡元度兄弟,言语间多有夸赞,更保了小妹和蔡元度的媒,我原以为当时你……因而对他诸多不满,不想却是我误会,来到环庆路多亏他人情练达,上下周全,怎么现在反倒是玉成说他的不是了。”

    新荆:……

    新荆:“总之他城府颇深,摇摆不定,惯会媚上欺下,讨人欢心,万不能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王雱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注视着,重复道:“媚、上、欺、下?”

    新荆:……………………

    各种意义上的不能深究。

    新荆顿觉头疼:“我唯恐你遇人不淑……”

    然后传出那样的流言以至于千年之后还有人以此来攻讦他的人品。

    王雱一笑,回握他的手:“大战在即怎么还胡思乱想,该罚。”又牵着他一同走到门前:“玉成,此一战,定要打得夏贼后撤千里,十年之内不敢言兵。”

    虽然知道西夏国内梁氏家族之间的内斗驱使着大梁太后和国相梁乙埋不断进犯宋朝西北边地以转移国内矛盾,西夏军恐怖的动员能力很容易再次掀起数十万人的大战,新荆还是为王雱的一番话感到精神一振。

    抚宁城、啰兀城,横山战略,熙宁变法,神宗,王雱……一切都将变得完全不同。

    ……

    熙宁四年三月末,陕西事毕。

    神臂弓的产量依旧不高,但环庆路最精锐的番人弓箭手早已能熟练使用,庆州的军需依旧有缺口,但沿边市易司积攒的一笔粮草布匹等物资使得这个缺口远远小于预期。

    韩绛在初到庆州之后立刻与王雱、蔡京见了一面,了解到庆州本地资源匮乏,兵卒多骄悍之辈,暂时不可以太强硬,于是定下厚赏明罚的策略,一方面将市易司的盈余拨了一部分作为修城的赏头,果然庆州城内兵民积极性大增,另一方面严惩了军中一批扰乱军纪的军官——包括王文谅——一时间军中整肃。

    正月,种谔率精兵两万直扑啰兀城,分兵三千绕背截击意图偷袭的西夏大将都啰马尾,历经大小四战,成功战领啰兀城。之后种谔派部将赵璞、燕达进取抚宁城,另外修筑四寨,每寨相隔四十里。

    西夏震怒,国相梁乙埋再次发兵进攻抚宁城,并派人劝说辽道宗耶律洪基一同夹击宋朝边境。抚宁城地平城小,难以坚守,幸而周围四寨地势险要,大量士卒和物资早已从抚宁城转移到四寨,恰逢梁乙埋调兵进攻啰兀城,四寨得以保全。

    二月,韩绛听闻啰兀城被围,立刻令庆州军队前去支援。啰兀城的内物资丰富、神臂弓齐备,西夏久克不下,抚宁城外的四寨不时出兵袭扰,使得这一方向的部分西夏军不得抽身支援,另外庆州军队在林广、燕达、姚兕的率领下奔袭啰兀城,在城下与城内守军配合,数次击退西夏军,夜间更频繁组织精锐偷袭。宋军士气高涨,连战连捷,梁乙埋军心不稳,且战且退。

    辽道宗陈兵边境,直到梁乙埋败退,终究也没有出兵。

    啰兀城没有被疯狂反扑的西夏军攻破,真正如一把尖刀刺进西夏境内。西夏撤兵之后,抚宁城也被周围四寨的兵民重新修筑,并在抚宁城到啰兀城之间继续修建堡寨,绥德城至啰兀城后勤运输终于连成一线。

    三月末,大战的余波渐渐平息,同天节将近,早在月初就返回秦凤路的新荆跟随王韶回到了京城。

    新荆路上还在想,既然王雱不一定已经回京,自己还是先回租的小院子住,免得无形中加深两兄弟之间的隔阂——王雱对他的维护似乎使得兄弟间的雪上加霜,离京前王旁看他的眼神夹杂了愤怒、轻蔑、忌惮,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复杂无比。

    结果王府的家丁就在城门口候着,人刚进京城,笑着脸迎上来把缰绳接走了。

    王雱跟着韩绛进京已经在家里休息两日,等待神宗召见汇报军器监和市易司的情况,一听到家丁来报新官人回来了,披上鹤氅迎出门去:“玉成!”

    新荆含笑:“元泽。”

    自新荆初到环庆路军器监的那一面起,他二人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再见,期间战事纷乱,尘土滚滚,每个人都在为一场逐渐逼近的大战忙碌,闲时沾床便睡,此刻同在一扇门前,一枝花下,才顿生岁月如驰、恍如隔世之感。

    碰巧正是杏花开时,妖娆杏影斜横,仿佛为王雱簪上一朵,衬得他愈发风骨竦秀、气质华清。

    新荆端详着王雱,笑道:“不过短短四月未见,我却觉着元泽有几分陌生了。我见这双眉原先像柳条,如今更似塞上的秋雁,到底是出过边塞、上过沙场的人物了。”

    王雱轻轻“胡闹”了一声,却满眼都是笑意,拉着人进屋。

    啰兀城下大胜西夏军的捷报传来,庆州全军上下的欢呼声地动山摇,王雱身为军器监环庆勾当公事,为啰兀城带来射程足有二百四十步的神臂弓,又因着他是首创市易司的王安石之子,自然也被更多人群包围着,每个人脸上都是鲜艳明快的笑容,他们高喊着官家,高喊着将军,高喊着神臂弓。在震天的呼喊中,王雱兴奋而急促的呼吸突然舒缓下来,他瞥向身后的蔡京,热烈和欢快迅速点燃了他年轻的面孔,毫无形象地挥手跺脚,于是王雱拢着手,成了熊熊烈火中的一滴水。

    错身几日,新荆已启程返回秦凤路,他举目望去,爽朗的长风从西北而来,不知是否可以吹到他所牵挂的秦凤。

    浓烈的快乐并没有从他心头消失,而是封作愈久愈醇的酒液,留与另一个不在此地的人共饮。

    新荆被人牵着,忽而心头一动,恰逢这时王雱偏过头来,一刹那,西北的天光云影在两双眸子间深深映照,王雱反扣了他的手,轻轻拥住,压抑不住激动:“玉成,我们胜了!”

    新荆轻拍王雱的后心,平静的内心忽起涟漪。这一番大胜本就是他辛苦筹谋几年的成果,比起上至大宋官家下至芸芸百姓胜利的喜悦,更多的还是尘埃落定之后的心安和疲惫。无论是变法还是开边,神宗还是王雱,滚滚而来的总在一两刻迫得他喘不过气,偏偏他执拗得不愿去逃,即是碾作尘土也要拦在他们身前。

    有的时候一个人走得太久,太孤独,就遗忘了悲喜。一瞬间,新荆觉得掌下的温度熨帖得真切又不真切,迟来的回响犹如晨钟暮鼓,悠远绵长,他眼眶一热,欲说什么,却被攫走一个吻。王雱像极了玉碗盛得满满的琥珀光,酒香扑鼻,醺人陶陶,色泽莹润,奕奕生光,新荆不自觉启了齿关,放任一线醇香弥漫在口腔中……

    不对,唇齿间的香气并非臆想,新荆一凛,在亲吻的间隙中艰难换出一口气:“你……唔嗯……你喝酒了……?”

    王雱面色薄红,也不知是亲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不曾……嗯……我含了鸡舌香……玉成分心,该罚……”于是吻得更加深入。

    新荆吃他不住,感觉那一股馥郁异香从口舌渐渐漫延到鼻腔,呼吸都是王雱的味道,好不容易撑到唇瓣分开,腿都有些发软。

    哈……新荆喘着气,闭目平复,可手腕还在人家手里,避不开王雱凑到耳边说些悄悄话:“……旁的都不论,玉成可喜欢吗?”

    新荆一怔,王雱哺来的鸡舌香静静躺在他的舌上,微微发苦。

    口含鸡舌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朝,《汉官仪》中记载尚书郎需要含鸡舌香向皇帝奏报,以防口气熏到御驾。当时香料贵重,花费靡巨,曹操也曾以鸡舌香来拉拢诸葛亮,时至唐朝,鸡舌香已经成为三省六部官员上朝必须使用的香料,白居易有诗:“对秉鹅毛笔,俱含鸡舌香。”鹅毛笔是常见用于迅速抄录文书的硬笔,鸡舌香得与鹅毛笔同处一联中,其使用之广泛,可见一斑。

    记不清前世哪一年神宗赐下一盒御制鸡舌香,因为频繁奏对的缘故,王安石逐渐养成了在舌下压一丸鸡舌香的习惯,用完了便再遣人去买,从未断绝。只是时隔两辈子,在无数惊涛骇浪般的过往中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已埋入尘砂,再度拾起,熟悉和陌生颠倒翻覆的感觉多叫人恍惚……

    新荆移开目光:“你……这鸡舌香是哪里来的?”

    王雱唔了一声:“大概是官家赐下的罢,大人放在书房,见我有意就允我拿去几丸。”

    记不清了,新荆想,原来是这一年吗,又或者是上一年?过去的东西原来真的如流水,再次踏进的河永远不是当年那条了。

    王雱半晌没等到回答,嗔道:“我真该治治你这神魂出窍的毛病……御制的好东西,你还未说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就将剩下几丸还了去,若是喜欢……”他眨眨眼:“需你自个儿到我这里来拿。”

    从回忆里扯出来,新荆被他逗笑了。紧张得眨眼,语气比往常生硬了些,颊上飞红出卖了他绝不像面上那样游刃有余的内心,皮薄的年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撒娇——如果强行说破,他可能会羞赧得马上缩成一团。

    新荆逗他:“鸡舌香虽然贵重,但香气过于甜辛……”

    王雱略有些失望:“喔……”

    “……绝类腌渍梅脯,正合我意。”

    王雱一下笑开了:“捉弄我这么好玩?”

    岂止啊。新荆想,我上辈子就这么逗过你,那时候你还小小的,逗你还只用一小块饴糖,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鸡舌香。

    “是啊,你被捉弄了也不会哭,只会笑。”他答道,“我很想一辈子都能逗着你笑。”

    王雱一下被击中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可以有一辈子。”

    那不一样。新荆暗叹,这一辈子已经不是那一辈子啦。

    只是这一辈子伸手可以抓住的,不能再弄丢了。

    新荆想着,反过来握他的手,引着他在桌前坐下。桌上打开的匣子里陈放着三丸鸡舌香,看起来正是王雱出门迎接他之前匆匆打开服用,新荆捻起一丸放在鼻下,确实是印象中加了其他香料精制过的那一种,气味更深厚一些,要想在市面上买到并不容易,问道:“未曾听闻家……王相公家中喜好香料,元泽怎么会突然提起鸡舌香?”

    他本是随口问道,王雱却一点点露出迟疑,新荆目光一转,将鸡舌香丢进匣里:“怎么?”

    王雱小声道:“……只怕玉成会恼了我。”

    新荆:“……不会。”

    “是蔡元……”

    “……停,我说早了。”新荆头疼,“我不是想干涉你交友,但是蔡京他真的……他还不了解王相公的思想,还不够坚定,品行也……我本来计划把他带身边教导几年……”

    后来因为两人心知肚明的意外,蔡京在最终的博弈中跟着王雱去了环庆路。

    王雱道:“我正是替代你的身份指导他。之前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但刚到环庆路的几天就已经完全说清楚,相处下来我认为他的品行没有什么大问题,能力也确实不错,比我更能够察觉到各方利益的盘根错节,他在维持韩相公和边将的良好关系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条……我们确实缺乏能调和各方利益的人选,如果玉成不放心,大可以由我二人再教导几个月,然后推举给大人。”

    以旧荆依旧无人可用的状况确实会欣然启用蔡京,但那之后他的动向就再不能被新荆掌控,在确定蔡京不会长歪之前,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新荆控制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王雱的视角里,蔡京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自己先是力荐后是阻挠的动作才更可疑,要说服王雱远离——不必远离,只要不把他当“自己人”——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更好办法,除了王雱提到的那个已经解开的“误会”可能是个破绽。

    既然产生过误会,就代表有机可乘。

    新荆重整旗鼓:“那么换一个话题,当初他与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王雱看起来像被火苗点着了衣角,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踱了两步,想发火又不知道对谁发火的样子,闷在喉咙里,最终泄了气:“离京之前蔡京找过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因此……因此误会你与他之间……有私……后来我教导他时他说你只是让他抄了一个晚上的文章,从入夜抄到平旦,抄得他头昏眼花根本看不进抄了什么,绝无半点秽滥之事,我又想到那日你塞给我的纸卷,这才知晓自己误会。我竟然以险恶之心枉自揣度,圣人之言尽皆糟践,真是辜负……唉,玉成,玉成?”

    新荆已经气晕了,手扶着桌子摇摇欲坠。

    好你个蔡元长,让你抄资本论是给你机会进步,你竟然,竟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以及什么时候从入夜抄到平旦了?让你好好睡自己睡不着还能赖到我头上??

    新荆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在颤抖:“……原稿呢……原稿还在吗……”

    王雱:“原稿我收着,都仔细看过了。玉成……”

    还好,还行,还成,还有救。新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先不谈这个了……元泽我有点累需要歇一会儿……”

    当晚新荆执意不肯和王雱躺在一个床板上,他怕自己半夜坐起来大喊蔡京的名字,并给予他中华上下五千年最为亲切的问候。

    ……

    王雱替蔡京应下抄十遍作为赔罪并承诺会好好监督他完成之后新荆的怒火才慢慢降到安全值以下。且不论蔡京是什么反应,新荆在给王雱讲解完苏式资本论之后气息通畅,终于觉得自己心中的共和蓝图铺下了第一块地砖。王雱的理解力非常好,自己看懂了四成多,点拨一下又看懂四成,最终需要讲解的只有那剩下的一二成,也是和王安石新学观点不同的地方。令新荆欣慰的是,王雱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很快,没有出现激烈的争执,愉快的教学让他被蔡京激起的心气都和顺几分,不似前几日吃了枪药逮谁都想炸的倒霉样。

    王雱成功安抚住新荆,自己却有些不好过。夜晚和心上人处在一块儿,一盏灯下读一本书,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柔地抚在脸上,久旷的身子禁不起任何撩拨。可新荆看起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的目光专注,欣赏一个个墨字仿佛在欣赏情人的身体,他的语调舒缓,比往常柔和几分,清越又如凤鸣,王雱可以轻易分辨出他是真的沉醉于这份文稿——其实他也亦然,只是叫人难捱的独占欲偏偏在这时爆发,那样的目光并非落在他身上,那样的嗓音也不问他好不好……

    “元泽?”

    王雱一惊,却是胡乱应了:“怎么了?”

    新荆凝在他面上细看了一看,放下书卷:“夜深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寝吧。”

    王雱镇定下来:“好。”

    新荆坐在床边除鞋袜时,王雱方端了烛盏走近跟前,只听一阵窸窣动响,烛盏被搁在床头小柜上,另有拉环被抽动的悦耳叮当,新荆疲累了一天终于躺在床上,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半晌却没等到另一人上床熄灭烛光。

    他睁眼,王雱背对着坐在床沿,大半烛光都叫他挡住,将他垂落的发丝勾勒分明。

    “怎么了……”新荆打了个哈欠,“怎么不睡……”

    王雱侧过身,膝上置着一方木匣,新荆眯着眼见他将匣子放在枕上,自己掀被滚进床里,烛盏不灭,犹燃着一豆火光,兀自困惑,偏叫人合身抱住,胸膛贴着胸膛,下身磨着下身,眼对眼,唇接唇,一口气吻尽,恰合时宜地起了反应。

    “唔……”新荆欲念乍起,体热发烫,困得迷迷糊糊的身体犹如被蚌壳包裹的柔软蚌肉,四肢被抻开,顺从地接纳不属于自己的沙砾。王雱又与他唇舌纠缠一番,一边趁机从匣中取出东西,抵在溢了涎水的嘴边,新荆下意识舔了一口,冰凉坚硬的触感惊得他瞌睡都淡了,王雱却还将东西往他嘴里又送了送。

    “唔唔……”新荆用舌尖拼命抵着硬物,不叫它闯进口腔,王雱并不强求,只是捉住他的手,哄他吃下:“玉成,你舔舔它……用这个不易受伤……”新荆哪里想到有朝一日王雱也会白壁染瑕,自然又惊又怒,但临了那一脚却又不舍得踹下去,就在这分神的一刹那,手被扣在一处,要紧的地方又被另一只向下摸去的手地握住。

    “好玉成,就润润……”王雱软声求道,新荆惯是吃软不吃硬的,情态上要软,动作上要硬,趁机动手撸了两下半挺的玉柱。“我不……呃……”新荆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猫儿似的呻吟,浑身瘫软,王雱放开他手腕重新拿起玉势,圆润的柱头顺势戳进口腔,竟是一次吃下了大半。玉势雕刻得逼真,模仿着下身撸动的频率进进出出,新荆几乎有种真的被人侵犯的错觉,无法吞咽的涎水在抽插中溢出口角,染得柱身水光晶莹,滚滚的呜咽被堵在喉中,化作一阵阵涌过全身的颤栗。

    呜……新荆只觉得这一插将他穿越后一而再再而三后撤的底线再次击了个粉碎,满眼的生无可恋,然而下身传来的快感却一浪高过一浪,不由地挺腰去迎合带给他快乐的手掌,腰背反弓出一个柔韧的弧度,脖颈向后绷紧,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竭力自控。王雱眼见新荆被自己弄得汁水淋漓再难自持,心头火热,胯下坚硬挣脱束缚和新荆的厮磨在一处,稍稍缓解几分急切。他趁新荆情动无力之时抽出玉势,雪白的玉势从过度摩擦而艳红的唇瓣中脱出,牵出银丝,而那双红唇似是被占得久了,开合着却闭不上,王雱头脑中嗡地一响,不管不顾咬了上去,另一手不忘按照步骤把润湿的玉势抵住后穴。

    “呃……嗯……”新荆虚软的手臂攀上王雱脊背,唾液的润滑不够,王雱还是给玉势涂上了油膏,沉甸甸的硬物一点一点破开穴肉,凶狠地捣进穴里,玉质微凉,刺激得他死死绞住,新荆哑声呻吟,与活物没什么两样的形状鲜明地填满了身体深处,似乎能感受到膨大的茎头和茎身上支棱浮突的青筋。

    王雱勾着拉环一下一下捣进内核,插到底时新荆已经软成一滩春水,玉茎笔直挺立,蓄势待发,吐出的滑腻水液沾在王雱手心,待旋转着磨上一磨,新荆哀鸣一声,断断续续道:“拿出……出去……啊……元泽……”

    “再忍忍,玉成……”王雱观察着他的神情,回想起看过的图谱,知肉欲汹涌,来不可挡,只这是必要的开拓,捺下满心的心疼和心痒勉励安抚,亲过脖颈到前胸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两根手指沿着玉势边缘探进穴里,穴肉软烂湿热,手指甫一进入就纠缠上来,再要往里探,新荆一颤,扭着腰闪躲,掉下泪来:“不可……元泽,啊,不要……呃,呃——”

    “好,好,不要了……”王雱不忍再按人教的方法继续磋磨调教,一气将玉势抽出,丢在一旁,不料反而将新荆送上巅峰,变调的春声恍若志怪故事中勾人的狐吟,惑得人神魂颠倒,忍不住掐着他腰撞了进去。

    “嗯,哈,嗯……你……”新荆猛地向上一蹿,又被按了下来,昏聩的神志渐渐清明,“你从……哈……哪来的……这些腌臜东西……”

    刚刚发泄过的身体高热且敏感,几乎在被进入的同时绞紧了,王雱舒服得低喘,只觉得身下人那口穴吸吮得极为合意:“玉成不专心……嗯……该罚……”不等新荆辩驳尽情挞伐起来。新荆迅速被卷入新一场情热,有苦难言,放王雱去边关历练的好处很多,没想到副作用也不小,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就这个场合来看完全不是什么好事……

    一番云雨过后,月已行至中天,王雱心满意足地收拾了两人乱糟糟的衣物,披衣出门寻一盆热水擦身。新荆瘫在床上,王雱一走那口提着的气霎时泄下,扶着酸软的腰翻身趴着,心情复杂:果真是锻炼出来了,浑身的劲儿不知比一年前大了多少……

    他们这晚的动静……只能说还好王雱单独住一个院子,这一床的狼藉,惨不忍睹……新荆绝望对苍天,忽然眼角余光瞟见一个撞得翻倒被床帐兜住才没有掉到地上的匣子,依稀记得正是一个时辰前王雱坐在床边时膝头平放的那个。

    新荆伸手勾了过来,挑开铜片小锁,哗啦啦的一堆东西掉了下来。

    有xxx,有xx,有xx,有……

    新荆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额角青筋直跳,不难想到那个让他仪态尽失的玉势之前也是放在这个匣子里,而匣子的主人……不可能是王雱。

    是谁?!是谁带坏了王雱?!就知道西军骄悍,兵痞流氓多,迟早得严整!新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把散落一床的小玩具一个个丢回匣子。

    忽然掌下抓到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东西,手感不对,他拿起来定睛一看,愣了,是一个葫芦,翻到底部,有一方鲜红的刻印,一时辨不出是什么字。

    等会,好眼熟。

    这不是苏轼给他,他给蔡京的葫芦吗?

    新荆又翻到底部,仔细辨认那几个字。

    媚……媚珠??

    新荆:?????

    新荆:??????????

    新荆发出了尖锐爆鸣。

    好不容易回京和弟弟见上面的蔡京突然浑身寒恶:坏了,怎么这会儿着凉了,别是遭人惦记,要不这几日还是躲着些人走……尤其得离新玉成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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