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子

    方弈时把剥了壳的龙眼盛在玻璃碗里递给游樱，「你先吃，等会儿饭就做好了。」

    房子里开了地暖，方弈时把厚卫衣脱了，里面是一件长袖t恤，他把袖子撸起来，在水池边洗菜。

    游樱倚在厨房门边，「噗」地把核吐出来，有几颗弹到了他腿上。

    方弈时回头看了眼，看她不是故意的，就没说话。

    游樱biubiubiu地喷了会核，把碗朝桌子上一放，转身进房间了。

    方弈时心想：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他才要委屈死了。

    那个总经理摆明就是对学姐有意思，公司和住宅离了几十公里，再怎么顺路也不能这么顺吧。

    方弈时做小老婆的觉悟很高，忍了又忍没问。谁知道游樱跟他还生起气来不搭理人了。

    游樱换了家居服，又倚回去。

    她一颗接一颗的吐，直到方弈时无奈道：「学姐，等会再吃好吗，我先把地扫了，不然踩上去容易滑倒。」

    游樱这才回神，她连忙接过方弈时手里的扫帚：「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在想事情。我扫吧，你做饭。」

    原来没生气，只是在发呆吗？

    游樱扫完地洗了手，方弈时也把哈密瓜切好了，他往游樱那边一推，她捧着盘子，拈了一块放进他嘴里：「甜吗？」

    方弈时在杀鱼，手一抖，鱼在砧板上跳来跳去，险些割到手。

    他把鱼重新抓回来，刚要说话，看到游樱自己已经吃了，显然满意。他转而说道：「都是水，别坐。」

    游樱默默停下把屁股放上料理台的行为。

    她一边看方弈时杀鱼，一边道：「方啊，你觉得我回明芦怎么样？」

    他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示好的！每次他觉得两人关係稍微好转些，像个谈恋爱的样子了，她就要来这出！

    方弈时本来看到傅黎煦就又苦又酸的，被游樱无意识哄回去一点，又觉得她果然有企图，现在都要气死了。

    他道：「不怎么样！」

    游樱愣了一下，方弈时还从来没这么跟她讲过话。

    她道：「不怎么样就不怎么样嘛。」

    吼辣么大声干嘛。

    她觉得方弈时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玩，故意逗他：「如果我就是要回去呢？」

    鱼刚破了半边肚子，处于能活又不能活的边缘呢，他也不继续了，「啪」一声把刀拍在案板上，一把把围裙扯下来往外走：「那你今晚别吃了！」

    他走到门边，握了门把四五秒没动，游樱也没有追过来的动静。

    他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明明只要轻轻一拧，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但他竟然下不去手。

    把自己当个人的想法最终被留在游樱身边的想法打败。

    就算她完全不在意他。

    他额头抵着门，眼睛闭起来，觉得自己真下贱。

    忽然一隻手握住了他手臂，女人把他身体转过来，她挤进他怀里，抚上他的脸颊。

    游樱仰着头：「怎么了方方？」

    泪水让他睁不开眼，这会儿说话也肯定是哽咽的，他不想再示弱换取同情，倔强地不出声，任由眼泪淌了满脸。

    方弈时眼泪也不让她擦，一亲就抬头，说话也不说，强压着呜呜呜的哭声。

    游樱看着看着笑出了声：「怎么搞得我像强抢民女的恶霸啊。」

    方弈时还是梗着脖子哭。

    游樱拉开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桌子上，捏着颗龙眼，挨着嘴唇蹭了好一会儿，他才肯张嘴。

    那一瞬间，真的，涕泗横流，惨不忍睹。

    他哭出了个鼻涕泡。

    游樱笑弯了腰。

    方弈时拿手就要抹，但他手上有鱼血，七擦八抹就从幼稚园日常节目变成了21禁恐怖现场。

    游樱一脸慈爱，她拿手接了核，又去卫生间洗了块热毛巾出来，盖在方弈时脸上好一顿擦，把他手也擦得干干净净。

    方弈时这会儿还没从情绪里出来，但比刚爆发那会儿好很多了。

    游樱又问：「怎么听到我要回明芦这么大的反应？」

    方弈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一直都这个样子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游樱：「我自己的事情跟其他人有什么关係。」

    方弈时恨道：「就是这样！你考虑过我吗！你回家是开心了，那我怎么办呢！影响你做选择的因素里都没有我了，难道我还能指望你走了以后记得回来看我吗！」

    游樱喃喃道：「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方弈时道：「你已经觉得我奇怪了！回家说不定几天就忘记我了，反正你也不缺人！不如我们现在就！现在就」

    游樱冥思苦想，头上终于「叮」的一声冒出来个小灯泡，她抓着方弈时的手臂哄道：「小乖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我这就去帮你赎身。」

    方弈时充沛的弃夫情感被打断，他呆滞地看着游樱：「你在说什么？」

    游樱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生命力顽强的草鱼从砧板蹦到地上，一步步向厨房的门前进。

    方弈时拿起桌上毛巾翻了个面，自己擦了擦脸，「算了，我去做饭。」

    他抄起地上的鱼，把菜刀和砧板都重新洗了一下，原来的围裙被他扯坏了，他从上面的橱柜里又拿了一条新的。

    游樱站在他背后，从他手里接过两条系带。

    方弈时低声道：「我喜欢你。」

    她手一顿，扣了个鬆鬆的蝴蝶结。

    方弈时把鱼腹的内臟掏出来放到一边，那条鱼死透了，不再挣扎，他按住鱼身开始刮鱼鳞。

    他动作嫺熟，眼泪却啪嗒啪嗒地砸到案板上，于是他更加用力地剁鱼头，掩盖掉那声音。

    女人的手从围裙和身体的空隙间钻进来，她搂住他的腰，身体贴着他后背。

    游樱本想讲些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关乎自己的事情，当然要自己做决定，她觉得自己没做错，没有道歉的必要。但她不知道方弈时想的那么多，那么远。他的态度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两个人的不平等，也让她感到亏欠。

    她抱着他蹭了蹭。

    「鱼泡吃不吃？」方弈时问。

    「我没吃过，好吃吗？」

    他把旁边的袋子拽过来：「那我做吧。正好我买的时候问老闆要了点儿，你吃看看。」

    那一袋子里全是鱼泡，倒出来的时候腥味都扑腾出来了，他道：「你先出去吧，这里味道不好闻，等会炒菜，油烟味更大。」

    游樱「嗯」了一声。

    她鬆了手，推拉门也拉起来了。应该是走了。

    方弈时打开油烟机，盖住擤鼻涕的声音，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洗了洗手继续处理那条鱼。

    游樱开门，说道：「我饿了。」

    方弈时背对着她：「鱼块要腌一会，我把凉麵拌了，再把昨天腌好的鸡翅煎一下，你先吃，行吗？」

    他把那堆鱼泡全放完气才听见游樱说话。

    「我干什么呢这是」游樱低声道。

    她走到方弈时身边，看到他想隐藏的红通通的眼睛。

    游樱把他身体扳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一厨房的葱姜蒜酱汁生鲜水果旁边，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方弈时下意识地弯腰到她舒服的高度，游樱碰了碰他的唇瓣，她道：「我不饿。我就是想找个藉口跟你说话。」

    她声音柔柔的，鼻尖和他相抵，睫毛也看的清清楚楚。

    「我暂时不回去。在你放假之前，我都会留在这。」

    方弈时呆愣地和她对视，「不、不饿吗？那鸡翅我就不、不做了。」

    游樱弯起眼睛，她笑着在他泪痕处乱蹭一通：「好。」

    游樱撒开他，把那盘哈密瓜端到客厅。他从冰箱里拿出凉麵洗了两三遍，忽然问道：「真的不回去吗？」

    游樱坐在餐桌上，他一回身就能看到她翘起来做拉伸的腿。

    「不回去。」

    挺好的，挺好的。

    方弈时伸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浑然忘记了他刚切过野山椒，被辣得面目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