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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想弄你

    陆子书抱着应天澜回去时,夜已过了大半。

    乐明他们三个困得东歪西倒,这日子过得太刺激,劳心费力的,等陆子书和应天澜一回来,他们便睡了过去。

    陆子书本来也想寻个地让应天澜歇着,应天澜却坐上了轮椅,自个慢悠悠走出了结界,迎着越夜越凉的风,看重重缠山。

    峡谷周遭沉寂得好像被遗忘了上万年光景,十万八千里找不出半点生魂闯入的活气,死物一般了无生气地盘踞在大地一方。

    应天澜在清冷的月色下极目远眺,他神情带雪含霜,几分凉薄倨傲,又穿黑衣,衬着这夜景有些突兀,细看却是和谐的。

    他仿佛是这遐方绝域里竭尽所能孕育出的精魅,天地难得一见,浑不似人间真实。

    方才和陆子书胡乱放肆了一通,结束后,他的发带不知去向,怕是情急之下,落在了水里,他是一路散着发回来的。

    陆子书站在应天澜身后,用手指替他梳头发,十指一次次穿过他的发间,挽起后,便见那修长的颈子洁白细嫩,找不出半点瑕疵……就连陆子书不久前弄上去的痕迹,都无影无踪了。

    陆子书手指不注意在其上轻划了一下,应天澜没在意,那手指又碰了他几下,他终于觉出了对方的些许故意为之来,于是微偏了脑袋问道:“怎么了?”

    陆仙尊似是遇着烦恼了,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想弄你。”

    边说,还边用指尖轻飘飘碰应天澜脖子,耳根,凡是敏感而露在外面的地方,他都不放过,极其撩人点火,却偏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应天澜觉着痒,他有点受不了陆子书这手法,下意识想躲,却忍住了,回头问:“现在?”

    陆子书把他脑袋转回去,笑道:“没有,就是奇怪怎么每次亲你这么用力,留下的印子这么快就没了。”

    导致他很想按着魔君,继续留下更多属于他的痕迹,用应天澜的话来说就是:想弄他。

    陆仙尊又开始不正经了。

    应天澜正正经经解释:“魔族跟修士一样,修为越高,自愈的能力也越强,那痕迹伤口都算不上,自然很快消失了。”

    除非陆子书用灵力在他身上硬要留下些什么。

    他被骚扰得有些不自在,认真思忖着陆仙尊是哪条筋抽了,手指都不利索。

    不过对方不是真想和他在这交合,也没做什么过分事,只是轻轻撩动他发丝,不时碰到他脖子,故而他觉得自己应该不必太过在意。

    这心中矛盾的当口,应天澜那冷眉冷眼硬是生出了几分欲说还休的赧然。

    “你在做什么?”见陆子书不停手,他便直截了当地问。

    “帮你把头发束起来,还是等会歇息,不束发了?”陆子书寻了条淡蓝的发带,坦然自若地问。

    他话还没说完,应天澜忙抬手把头发都拢到胸前,压了下声音:“不束了。”

    竟然有点慌了似的。

    陆子书忍住笑,收了发带,刚想让应天澜去歇息,就见他看着这茫茫夜色,忽然道:“这里有点像魔域。”

    陆子书随口道:“也是这么安静么?”

    应天澜摇头道:“不,魔域挺热闹的。”

    这话让陆子书好奇起来:“怎么个热闹法?”

    是他小时候娘亲带他去集市时的那种热闹么?不过魔族多少有些人族的习性,普通魔族应当和人族聚居的方式类似。

    就听应天澜平静道:“经常打打闹闹,还忙得热火朝天。”

    陆子书还是不明白:“怎么打闹?为何忙碌?”

    “魔族随心所欲,不高兴就闹事,三句不和就开打,打得过就杀了对方,魔域的食物很少,杀了通常会吃掉。”

    应天澜说起这些,转瞬恢复了自如,话还多了些:“若是分食不公,让同伙不高兴了,定有一顿好打,有的爱吃生肉,有的爱吃烤的,打闹起来的理由五花八门。事多了,也就忙碌了。”

    陆子书:“……”

    陆子书两只手顿在空中,神色甚是微妙,他好一阵才消化了魔君的话,干巴巴问道:“味道……怎么样?”

    应天澜道:“不清楚,我没有吃过魔族。”

    陆子书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传闻魔族喜欢同类相食,但是他从前对魔族不感兴趣,自然没有求证真伪,现下他知道传闻是真的了,但幸好他的魔君没有这个爱好。

    “哦,对了,”应天澜像是才想起,“你们人族不吃同类。”

    他把轮椅转过来,突然心中涌上些许忐忑。

    修士很讲规矩,陆子书又是名门正道出身,虽然偶尔有点小不正经,可为人束身自好,一直规规矩矩的,还不爱杀生。

    魔域的确和这里相似,亦是如此荒凉,有山川,无草木,隆起的山脊如横亘在大地上的狰狞瘢痕。

    月亮比这还要惨淡几分,使之在内的活物,在惨白的光影下怪异离奇,映出了人样,照不出人性。

    他们相互残食,疯癫猖獗,在修士来看,他们就是邪物生成的活物,称之为“魔”再合适不过了。

    陆子书会这般看他么?

    应天澜不确定,也不希望。

    他仰头看向了陆子书,对方与他对视的目光轻柔,清俊绝尘的脸庞笑意温煦。

    情事分明结束许久了,可是应天澜觉得,他心头被一股不知何处来的热意烫着了。

    “你怎么不怕?”

    陆子书伸手在应天澜鼻子碰了下,语音含笑:“不是才说过我很厉害,怎么觉得这就能吓到我?再说这有什么好怕的,魔族和人习性不同,我是知道的。”

    他就是有点意外,方才他甚至准备好,若应天澜说喜欢生吃,他会劝他烧熟了吃。

    他眼眸清澈,笑得温柔无害,眼里和话里满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实意。

    应天澜情不自禁拉了他的手,就这么牵着,没做别的。

    他一主动,陆子书浑身不正经的劲儿就忍不住起来了,问道:“魔君这是在做什么?”

    “牵一下,不行吗?”

    要不是知道应天澜为人,陆子书简直以为他在挑衅,居然用这么认真正经的眼神看着他说出这么嚣张的话。

    应天澜桃花眸仰望着,比天上星斗还要亮,眸中水色近乎满溢,陆子书反手牵住了他,另一只手温柔地抚过他的眼尾,“可以,不过为什么呢?”

    “自然是……”应天澜自然而然地……卡壳了,他一眨眼,被问住了。

    自然是想做便做了,哪来这么多因由,他并非不懂三思而后,他行事向来甚少深究太多,只因不需要。

    这次一样,可这次应天澜居然觉得,若他这么回答,有糊弄陆子书的嫌疑。

    他不想用惯用的三言两语糊弄陆子书,因为现下他的心意似乎也和从前不一样。

    那该如何回答呢,可惜这连他自己也想不清,弄不明。

    应天澜轻轻皱眉,孤傲冷然的脸带了几分困惑,他问:“这重要吗?”

    陆子书沉默了一下,道:“重要的。”

    他的沉默和回答令应天澜不解,也有点不安。

    对方眼里多了些什么,这回应天澜一反往常想要深究,可陆子书生怕他看清了,转眼便敛去,笑着轻挑了下他的下颌,“好好想,想好了回答我,我记着呢。”

    应天澜竟还真垂头做起沉思状来。

    陆子书也不知他这实在听话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当真稀奇得很。

    可也不对,因为应天澜在和除他以外的人相处时,并不如此,那是否说明他在应天澜心中是特别的呢。

    在应天澜问他答案是否重要之前,陆子书对此毫不怀疑,毕竟他们都做到这地步了,可现在……

    你对他又有多熟悉呢,陆子书在心里问自己,你当真断定他没有这么纵容过别人,没有对别人这么认真乖巧过吗?

    他有点不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向来万事不上心头,只觉凡人情爱多为阻碍的陆仙尊,头一次将难理清的情丝心甘情愿地绕上了自己的心头。

    就在此时,应天澜忽然皱起了眉头,道:“陆子书……”

    陆子书还以为他想出了答案,低头便看见应天澜突然受了莫大痛苦一样弯下了腰,缓缓倒下。

    陆子书心中一紧,再顾不上胡思乱想,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只觉手中肢体绷紧得微微发颤,应天澜体温本就低一些,此时更是急速降了下去,触手冰凉。

    陆子书瞬间慌了神:“魔君……应天澜!”

    他抓住应天澜的手,对方立刻紧紧回握,用力得手指发白。

    “……没事,魔毒发作。”

    应天澜最后几个字,细得几乎听不清。

    魔毒发作到底是什么滋味,应天澜说不清,那大概是走火入魔,反噬后被千刀万剐,受刀山火海之刑的感觉。

    发作起来时,他脸白得发青,周身冰冷,好似一个孤魂野鬼,额角因痛苦忍耐爆出几道青筋,不稍片刻脸上就被冷汗浸湿。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唤他,温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着急,他无力跌落的身体被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应天澜双目紧闭,人是醒着的,这是最要命的,因为他肉体乃至元神都好似被千万把尖刀连筋带皮地剃着肉一样,自刚才那一句后,他哼都哼不出声。

    他抓住陆子书的那只手无力松开,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动动手指,陆子书握住他的手比他颤得还厉害。

    应天澜苍白的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残喘。

    随后他感觉那只手坚定无比地握紧,一阵恰似方才温泉水似的灵力徐徐没入了他的身体。

    他满头冷汗,想让陆子书不要浪费灵力,但是那融融的暖意不要钱似的涌入,试图安抚他体内暴戾的魔毒。

    应天澜难过得反胃感都上来了,魔毒扯裂着全身经络,与之相生相克的魔气跟着快速修补,可修补完的下一刻就又被撕裂,如此反复,简直是让他死去活来,生不如死,想痛晕过去都是奢望。

    忍一忍就好了,从小到大,没什么他受不了的。

    魔毒只是在逐步蚕食他的身体,一时半刻要不了他的命。

    就在此时,与魔气截然不同,温和细润的灵力似乎逐点体现出了一点功效。血液里暴躁的毒物意想不到地渐渐平和下来,一如陆子书本人,温柔细致地附在他饱受折磨的经络上。

    应天澜终于能够死里逃生般喘上一口气。

    从未受过这样温养的经络和魔气反应过来,顿时疯狂吸收着混了真元的灵力。

    那灵力还不知收敛,混了十足的真元,泄洪似的送到他体内,应天澜眼睫一颤,竭尽全力推了陆子书一把,低喝道:“停下!”

    源源不断输送的灵力断断续续停了下来。

    陆子书嘴唇轻轻勾了下,眉心的忧虑却一览无遗,他轻声道:“你怎么样?还难受吗?哪里难受?”

    应天澜疲惫地闭了眼,默默摇头,他把脸埋在陆子书胸口,道:“你不要命了,以后不要这样。”

    陆子书方才一颗心差点被冻住,这会缓缓跳动起来,他无声叹息,嘴唇在应天澜额头碰了一下,也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温润的声音响起:“很晚了,去歇会儿吧。”

    他的声音比风还要轻些,却比那夜风暖得多了。

    应天澜“嗯”了一声,被陆子书抱进了结界里。

    山石像片巨大的瓦檐,在荒芜的山脚投下了一片孤零零的月影,风餐露宿的日子没有舒坦可言,就算是他们修为颇高,也改不了此行是一个“苦”字,而此时这阴影被结界包围后俨然成了一处宁静安和的避风港。

    应天澜听着身边那人悠长的呼吸,心中奇迹般地安宁了下来。

    ……

    仙试大会。

    齐掌门眼看着试炼的弟子陆续返回,而他派去寻陆子书和乐明的人一无所获,给他们送去的信,全都石沉大海。

    四大门派已决定就妖祸的事向天庭问个究竟,这远非凡人供桌上的求仙问卜。

    他们此番集合了当世大能,势要将人间和仙界分割得严丝合缝的藩篱撕出一道口子。

    他们这些人间界的“仙人”,为了和天上那些真切地掌管人间风雨日月,生死轮回的仙人说上句话,便须得如此大费周章。

    齐掌门断然不能在紧要时刻让全门派的人进入艰险之地去寻人。

    理智上他是这么认为,感情上,他们几个同门都其实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去了傲霞山,好尽快把那对生死不明的师徒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那毕竟才是他们真正在乎的人。

    谁又能保证他们真能联系到住在天上那仙山琼阁的人呢,即便联系到了,他们又会出手相助么?

    神仙们,到底是真不知妖祸害人,还是不愿为了凡人将罪责推到那好用趁手的佞宠──妖族身上?

    灵仙山的弟子们从试炼场地安全回来后,齐掌门从高处看傲霞山连绵起伏,目光所及之处,密林像一层墨绿厚重的苔藓,闷得大地密不透风,盖住了他们师弟的踪迹。

    齐掌门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两天过去,终于到了他们算出的最适合祭祀的日子。

    眼下陆子书未归,他修为颇高,元神已达大道,识神奔着堪破天道的路去,是这次的核心人物之一,少了他,助力比预想中少了一大截,就连说好了帮忙的魔君应天澜也不见了人。

    可时间不等人,他们不能再等了,灵气依照五行运转,若错过了吉时,成功的几率大大降低。

    这天日渐西落,那比试用的平台没拆,稍加改造一番,便成了祭台。

    一个巨大的阵法布在祭台中间,山间的风不知情地吹过,瞬间仿佛有了痕迹,风力骤然被削去了大半,滞涩地拖着半条残缺的尾巴散在了阵法当中。

    四大门派的掌门以及仙尊围住了阵法的中心,其余的在他们身后顺着阵法的布局蔓延开去。

    落日并未完全隐没于高山,擦黑的天际幽幽挂起了一轮圆月,暗淡的红霞和素月相隔不远,诡异地在众人眼前上演了日月争辉。

    就在此时,阵法已开,阵眼亮起淡淡金光,金光旋即顺着无形的旋涡,被一卷而起,顺势冲向了苍天。

    ……

    陆子书抬起头,看向压得几乎伸手可触的云层。

    乐明也跟着师尊抬头看,嘴上哀叹道:“这鬼地方比我知道的十万大山还恐怖,大得无法想象啊。”

    他甚至怀疑他们真的能走出吗?

    应天澜随意一瞥,不置可否。

    在密林时,陆子书跃上树顶看过,低得要压下来的云海之下,只有茫茫树海,和天际连接着,他的前后左右,一望无际,皆是如此。

    然后到了这片秃得不折不扣的不毛之地,除了之前他们见过的温泉水,毛都没有,全是高山和峡谷,陆子书飞上去半空看过,其环绕他们的景色如出一辙。

    这地方仿佛有进无出,应天澜也只能感觉到魔气,感觉不到出路,不过他倒是一直气定神闲,魔族两主仆完全不为如何离开傲霞山犯难。

    应天澜淡定指路,他们又来到了一处峡谷。

    峡谷似利刃在大地上深深划了一道,两旁陡峰直插云霄,抬头去看,总觉着山崖将倾,要覆没了自己,阴暗的峡谷尽头不停灌风,风口里,墨黑的山峦层层重叠,不见边际。

    总让人觉得,那风口里面有什么东西。

    日落后这鬼域般的地方更加幽暗森然,可这日的天空诡异地浮现了一圈环状的光,可惜照不亮他们所在的地方。

    “仙试结束,他们可能已经开始了。”陆子书突然说道,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是除了白萱,其他人全都明白了。

    应天澜顿了一瞬,道:“你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罡风忽地从风口狂卷了过来。

    这阵风邪得很,毫无预兆,直冲这人魔妖的组合而来。

    陆子书和应天澜反应最快,率先稳住了自己,可这风有千军万马之势,手持兵刃般狠狠拍在了他们身上。

    陆子书抓住应天澜胳膊,另一只手还没捞到他的徒弟,那和他们分隔了些许距离的三人,眨眼就被这邪风掀飞了出去。

    这风没有停下,大地随即怒吼着震颤起来,脚下碎石细沙活过来一样蹦蹦跳跳,又被风刮到不知何处,一道石墙轰隆隆从平地升起。

    陆子书抱起应天澜移动起来,想要越过升起的高墙,去和乐明他们汇合。

    在这鬼地方分开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可这变化明显就是为了分开他们,又怎会不知应对,风随处而起,巨石飞沙从天而降。

    陆子书折扇放出风刀,轰碎了巨石,和无处不在的邪风较起劲来。

    应天澜灵力护体,双腿有了力气,黒鞭猛甩出去,勾住了那不断攀升的高墙,就要带着自己和陆子书翻过去。

    此时两旁的山竟然动了起来,恰如两堵巨墙飞快合拢,这一线天似的峡谷似乎要把他们夹成肉饼。

    陆子书揽了一下应天澜的腰,两个人飞速后退,躲开了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巨石。

    他们的来路瞬间堵得严严实实,陆子书深深看了一眼,当机立断和应天澜往反方向飞奔去。

    也是奇怪得很,越是靠近风口,风就越小,陆子书几次想退回去,那风立刻卷土重来,分明是不让他们回去。

    “我在乐明他们身上下了追魂符,现在符咒还在,他们应该无恙。”陆子书看着缓缓合拢的山体,和应天澜退出了百丈远。

    陆子书想起了什么,道一声糟糕,看向应天澜:“我忘记把你轮椅带出来了。”

    应天澜淡淡道:“不要紧。”

    他没跟陆子书说,每次他们交合后,他都神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的魔毒稍有淡化。

    尽管变化不大,可对于他本就有知觉的双腿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如今借用灵力可以支撑得更久。

    “不管如何,还是先找出路和他们汇合。”陆子书伸手就要将应天澜抱起来。

    他话音刚落,破空声突兀响起,嗖嗖几声,缠绕着不详黑气的冷箭深深插入了他们方才站所在的位置。

    应天澜还没站稳,一鞭子抽向山岭上的岩石,那岩石竟是幻象,瞬间滚出来一团黑雾,趁机缠上了鞭子。

    应天澜手腕一抖,袖口射出一道寒光,没入了黑雾里面,黑雾瞬间疯狂翻滚,落地缓缓地成了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发出了声音:“应魔君,别来无恙。”

    是吴良的声音。

    陆子书眉心一皱,觉得这人阴魂不散,随即又惊讶,这不是魔气化形么,吴良这是彻底堕魔了?

    他一开始就看吴良不顺眼,现在更是恨不能将这个胆敢俏想他的魔君的无耻之徒就地正法,二话不说就朝那黑雾攻了过去。

    一声哨响,顿时飞出了几十个人,自然都是吴良的帮手。

    吴良一下子退得老远,令陆子书和应天澜都没想到,他不打算迎战,也不打算作壁上观,他竟然趁机逃走,而那些跟随他的妖族和魔族看见他跑,也立刻作鸟兽散。

    吴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给我拖住他们!”

    可他带来的妖兵魔将除了个别稍有迟疑之外,竟然一个都没听他的话。

    “吴良,你想自己找碧仙果!”不知是谁大喝一声,想要截下他。

    “你几次三番支开我们,陆续折损我们的人,莫不是等找到碧仙果,怕自己抢不过!”

    吴良冷哼一声:“你们那魔君还不是想一人独吞,难道他会把碧仙果交给七殿下?”

    这变故弄得陆子书有点懵,难道不是吴良将他们拦截在这里的?还是要将他们引去什么地方?

    应天澜:“碧仙果是什么东西?”

    陆子书和他一起看着吴良他们内讧,飞快解释:“传说中在傲霞山暗无天日,凶险万分的不测之渊里,开着一种花,花开千年不败,整株花是世间最怨邪之毒,花香致幻,只有千年一生的果实无毒,是碧仙花过滤了世间至纯的灵气滋养而生,说是能去除一切邪秽毒物,得之能获新生。”

    传说中的宝物数不胜数,什么仙器灵药多是存在于险象环生的绝境,拥有能让人起死回生,得道飞升等等功效。

    可这么多神乎其神的宝物,很多人见都没见过,它们根本从未出世,只靠那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真实性又有多少?

    陆子书从不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天材地宝,那些深入险境,贪得无厌地走捷径去寻宝,最终丢了小命的行为,在他看来一点都不值得。

    吴良应该是来替魔君鹏天给仙帝的七皇子找碧仙果,但是这三人都想将碧仙果据为己有。

    陆子书皱了皱眉,心中忽然一动,难道碧仙果真的存在?

    应天澜冷哼一声,浑身肃杀魔气外泄,话不多说便冲向了混战里。

    他浑然不将吴良带来的小喽啰放在眼里,直奔吴良,显然是要取他的首级。

    吴良堕魔不久,控制魔气不熟练,妖族是七皇子的人,魔族是鹏天的人,自己的主子都想要碧仙果,三方一下子就不对付起来了,再加上应天澜和陆子书,吴良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逼得魔气逃窜回到了躲在暗处的原身。

    陆子书一把将人揪出来,忽然天空炸开一道天崩地裂般的雷鸣。

    应天澜一抬头,下一瞬立刻抬手,手中黑气涌动,化成了一把长剑,他面无表情地送了出去,将吴良钉在了山体上。

    “快走,吴良堕魔不久,这是他的天劫。”

    这话是应天澜贴近了陆子书说的,陆子书和他对视一眼,趁其余两拨人还在打得天昏地暗,他们迅速离开了天劫降下的地方。

    这两人都不是御剑的,不过速度极快,他们都是修道之人,天劫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

    果不其然,他们没走出多远,身后天雷轰然降下,两个人没回头,可听动静都怀疑是不是山都被轰塌了。

    慌不择路地走了一段,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突变。

    四周长满了斜斜歪歪的大树,走近了一瞧,这树干枝叶却是石头的材质,像是有人用巨石雕出了一整片遮天蔽日的石树林。

    说起来,之前在山门时,他们能看到延绵的山和密林,可这一路他们早就半根草都碰不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应天澜双腿的力气一丝一丝被抽走,还没软下去,陆子书便揽住了他的腰,轻笑道:“魔君阁下,看来接下来的路得委屈你被我抱着了。”

    应天澜:“……你还挺高兴。”

    陆子书确实是挺高兴,这被人看做是邪魔外道的魔君,方才这么紧张他,他一颗浮游在仙道上的心,好像落回了早已远离的红尘,于是贪恋起怀里的人来,不由地将他搂得更紧一些。

    应天澜从储物袋里找出一个玩意儿,陆子书凑近了一看,是一缩小版的轮椅,被应天澜放在地上,一下就变大了。

    陆子书恋恋不舍地让应天澜坐回了轮椅里。

    应天澜道:“我们去找他们三个,然后回去。”

    吴良死了,这事就算完了。

    陆子书四下打量了一番,说了声“不急”,便翻出一块木牌。

    他突然两指如刀地向那木牌划去,指尖凝聚了寒风酷雪般的冷厉,不间断的符文在他刻下的刹那间燃烧,点点星火在他指下的寒风里飘起,飞快地向同一方向远去,渐渐隐没了踪影。

    “我隐藏过白萱的气息,她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陆子书手上的符牌很快烧得渣都不剩,“这是护灵符,附有我的真元,魔君级别的都能帮他们抵挡一二,至少能争取到逃跑时间。”

    说话间,他又画了两张追踪符,一张自己留着,一张送了出去,这样就可以彼此追踪到对方。

    应天澜身为魔君,竟也不觉得他说话托大,道:“事不宜迟,走吧。”

    陆子书却拦住他,“你之前说想知道吴良究竟在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他要找碧仙果,他有自己的目的,这人既不忠于鹏天,也不忠于七皇子,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所以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你知道碧仙果是什么吗?”

    “知道,刚才你说过……”应天澜顿了顿,陆子书一而再地逗留,又是送符又是提起碧仙果,一点不着急回去,他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陆子书,“你也想要碧仙果?”

    陆子书沉默下来,目光看着应天澜的腿。

    这双腿因为出生就扎根在体内的魔毒,渐渐无法自行走动,即便如今应天澜已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君,用灵力也只能支撑一时半会,还要不定期忍受毒发之苦。

    那是千刀万剐,神魂凌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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