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小姐来了!刘妈笑容满面地迎高奚进来,给她找拖鞋换。
高奚坐在小板凳上脱鞋,笑着说:您不用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奚奚就好了。
奚奚?俞可颂从房间里探出头,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可颂姐。高奚换好鞋子又洗了手,才走进俞可颂的卧室里,虎妞还在睡觉吗?
俞可颂轻轻拍着女儿,神色温柔:是呢,昨晚有点发烧。你不用担心,她已经好了。
那就好。
高奚蹲在摇篮旁看着睡得香甜的小朋友,忍不住笑道:虎妞越来越可爱了。
俞可颂也笑:经常看见漂亮的姐姐,当然也会越来越好看啦。所以你就可要常来啊奚奚。
高奚难得红了脸,可颂姐也很好看,小虎妞是像你。
俞可颂忍不住揉了揉高奚的脑袋,我真的很希望虎妞以后能长成奚奚你这样又有主见又聪明的女孩子。
高奚失笑,却有些耐人寻味:像我,可能不太好。我希望虎妞一生平安健康就好啦。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命锁,可颂姐,小虎妞满月的时候我没能送什么,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俞可颂有些吃惊,想也不想就推拒:奚奚,这太贵重了,你也还是个孩子。
可颂姐放心,这是我从小攒下来的钱买的。
这一点她没撒谎,明觉那个老和尚非要她吃素七天,焚香祷告七天,再拿出自己凭本事得来的所有钱,而且来路要干净好在她从小参加的比赛也不少,得来的奖金也颇丰,一股脑都塞给了明觉,才得到这块辟邪驱凶的长命锁。
但想起明觉那副大仁大义还慈悲为怀的模样,让她恨得牙痒。
可颂姐就收下吧,好不好?高奚低声道,微微抬起沾着温润光芒的眼睛看她,让人压根就不忍心拒绝。
俞可颂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好吧
高奚暗自笑了笑。
高奚一直很清楚作出什么姿态会让人难以招架,在于想不想用罢了。
我能给她带上吗?
当然。
高奚用最温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抬起小虎妞柔软的脖子,把长命锁给她挂了上去,小虎妞只是咂咂嘴,并没有醒过来。
高奚松了一口气。
俞可颂失笑:奚奚以后当妈妈了一定是最温柔的。
高奚的耳根子又红了,哪哪跟哪呢
太太,饭做好了。刘妈在门口轻声说道。
吃顿饭再走,好吗?俞可颂询问高奚道。
高奚笑着点点头。
刘妈的红烧排骨还是那么好吃。
刘妈笑容可掬,毕竟高奚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就像半个孙女一样了。
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就打电话给我,我做好了给你送去。
高奚无奈,刘妈
好好,只是一时改不过来,快吃,快吃。刘妈又给她夹了一块剁椒鱼。
谢谢。
刘妈本来是照顾她多年的保姆,由于去年开始她的孙女就时常生病,刘妈的儿子儿媳也过世了,没办法24小时都住在高奚家里当保姆,于是就向高仇提出辞职,高仇想着高奚时常到处跑也不怎么待在家里要人照顾,便答应了下来。
明面上的理由是如此,实际上刘妈已经待在高家很久,知道一些难以启齿的事也多,再不离开,她也是怕自己就走不了了。
刘妈也不能不工作,尽管高仇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费用,就当做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照顾高奚的回报,但刘妈总觉得坐吃山空不是个好习惯,正好俞可颂一个人带孩子手忙脚乱的,丈夫也不再身边,高奚就介绍刘妈过来帮忙带带孩子,做做饭,每天也不超过七个小时。
其实小虎妞快要满三个月了,她爸爸前几天打电话回来,说是工作告一段落了,能赶得及回来,所以到时候想再办一次酒席,奚奚,有时间的话,我们希望你也能来。俞可颂看着高奚,目光十分轻柔,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你就像一见如故,小虎妞也特别亲你,我觉得这是特别的缘分。
能见面就已经是缘了。高奚认真地回答:只要那天我没什么大事要做,一定会来的。
那就好,我这几次和虎妞的爸爸提起你,他也很期待和你的见面哦。
是嘛。高奚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他是战地记者,前方战事吃紧,他们也很辛苦吧?
俞可颂无奈地点头:可不是嘛,从我怀孕到现在他也就回来过两次唉,其实我能理解的,战争的残忍需要被很多人看到,他不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
高奚点点头,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哪里啊,和真正冲锋陷阵的军人来说差的远啦。说起这么说,但俞可颂眼里还是有明显的骄傲之色。
唉,能快点结束战争就好啦,我还希望他能多陪陪小虎妞呢。
一定会的。
但愿啦,不过奚奚你一定要以我为戒,千万不能和这种工作性质的人恋爱哦,当时被他家国天下心怀大爱的理论一顿忽悠,不自觉就崇拜上他了,结果呢,聚少离多啊。
看起来像是抱怨,但甜蜜的笑意骗不了人。
高奚也没计较,反而开起玩笑:说的是,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得是天天陪着我,寸步不离那种啦,他想跑我都要打断他的腿。
俞可颂噗嗤一声笑,能入你的眼的男人就该烧高香了,还舍得跑吗?
越说越往奇怪的方向去,导致两人都忍俊不禁。
吃过了饭,俞可颂和刘妈请教起怎么织毛衣。
高奚则拿过一顶织好的小帽子端详,真可爱呢,像个小西瓜瓢。
是吧,我打算给虎妞做很多很多好看的小衣服,每天都换不同的穿。
很多的衣服高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想起了某个女孩子的脸。
不仅有衣服,还要有发饰,首饰,嗯便当也得开始学着做了。
高奚感叹一句:可颂姐真是太疼虎妞了。
俞可颂不以为意,等你当了妈妈就明白这种心情了。
***
去买衣服?小七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高奚咬了一口牛奶雪糕,眨眨眼道:你的工服洗得快发白了,不需要吗?
小七红了脸,低声道:往小了说这是打工,往大了说我还得执行任务,用不着经常换衣服,干净就行。
高奚把最后一口雪糕吞进肚子里,竹片远距离正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每到这时候都会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呢。
高奚微笑道:对,就是执行任务的一环。
小七顿时精神为之振奋:你有头绪了?
那就看你跟不跟我走了。高奚此刻是坐在喷水池边上的,比站着的小七还要高出半个身子,她的瞳孔逆着光时更显黑曜石般清幽,有一种不被外物侵染的纯粹感,简单来说仿佛能蛊惑人心。
好吧。
见他们达成了一致,阿四在一旁默默举手:我呢?
高奚跳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好,压根没看他一眼:打工啊,两个人一起翘班多不好,我三叔不养闲人。
阿四感觉到一丝忧伤,还是不死心道:就不需要有人帮你们拿东西?逛街嘛,都是越买越多的吧?
哦,当然需要。
那我
我会叫齐越。
行吧。
人家一家三口逛街,有他什么事呢?
这件怎么样?高奚拿着一条裙子在小七身上比划,然后又拿过另一条:这件也不错。
都试试吧。高奚把裙子都塞给了她。
小七看着脚边一堆购物袋,抿唇道:够了吧?我实在穿不了这么多衣服啊。
这也算多吗?高奚疑惑地眨眼,至少也要有一个月不重样的衣裳吧。
不是谁都要体会你的大小姐生活啊!
高奚忍住笑意,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进更衣室,你要是觉得一个月太多了,那半个月总要有的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小七不自觉红了脸没了抵抗能力,于是让高奚顺利得趁。
小七进去试衣服,齐越恰好买了绿豆汤回来给高奚。
谢谢。
齐越陪她坐在椅子上等着,侧眼看到她雪白修长的脖子,你的项链今天没戴么?
给阿珂养魂去了,外面阳气重,不适合带出来。
齐越略有所思。
小七很快就出来了,高奚眉眼弯了弯,过来嘛。
高奚上下打量了一下,好看,但还差点什么。转头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一把梳子。
穿旗袍还是要挽头发呢。
小七这时还比高奚矮一点,高奚给她打理头发也不算太费劲。
小七的余光看到玻璃反射出高奚的身影,窈窕而温柔。
小时候她其实没少给自己梳头发,主要是她自己也喜欢打扮。她很会花心思,也钟爱她的头发,每次都打理得很好,如乌云黑雪,沉甸甸地垂在脑后,哪怕不配上发饰也分外好看。
小七只觉得高奚手上的力道很轻,柔和得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唔,好了。高奚将簪子固定好,带着她走到镜子上,笑着说:好看吗?
镜中的小七有些呆愣,但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她。
好看。她低声说。
那就都包起来。高奚像服务员挥挥手。
小七:
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小七:分明是你自己饿了吧!
他们去饭馆吃饭,一路上齐越格外引人瞩目。
毕竟全身都要挂上购物袋了。
一点都不夸张。
小七撇过头叹口气,却不自觉笑了起来。
想吃什么?高奚把菜单递给她,小七却有些踌躇:你今天太破费了。
不用不好意思。
不是啊我怕你又让我还,我真的没钱了。
高奚踩了一下忍俊不禁的齐越,轻哼一声:怕什么,今天都是他买单。
齐越咳了咳。
小七却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你有钱吗?
齐越:请问为什么用一种看软饭男的眼神看他?
有,你放心吧,不用你还。齐越叹了叹说道。
放心了吧?高奚歪歪脑袋,快点菜吧,我饿了。
小七红着脸拿起了菜单。
一口气点了八个热菜八个凉菜,还有两碟瓜果蜜饯。
齐越:不是你的钱不心疼了是吧?
但还是问高奚道:够吃吗?
高奚用力点头:够!
等吃得差不多了,高奚才慢悠悠地开口:来说正事吧。
小七茫然地从饭碗里抬头,感情原来真的有正事,不是出来玩的啊。
小七,带着阿四去衡山吧。高奚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身份证和护照,假身份,但是要快点离开,不然会被我爸发现。
高奚无奈地说:我知道你讨厌他,他也对你们有防备。这几次你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人监视着的。
小七神色一凛,那个人的洞若观火和谨小慎微果然没有改变。
你们突然出现,他怎么会对你们这样没身份的人不上心呢。
港城俨然在他牢牢地控制之下了,哪怕一只蚊子飞进来也会被盘问清楚。
这身份上的人确实存在的,只是换成了你们的脸,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就算他发现了你们也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了。
小七抿抿唇,点头道: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就今晚,我三叔那里不用担心。
小七捏紧了船票和假身份,迟疑道:那你
高奚展颜一笑:你们先过去,我也会过来的。
衡山镇玉,或许能解决她和齐越的命格诅咒。
这个你们带在身上。高奚又给了她两个木偶,毕竟你们还是天师府的人,这两个人偶会干扰阴阳盟对你们的探测。
她方方面面都为他们考虑到了。
说好了,你会来的吧?
高奚郑重地点头:我会。
***
把小七送回去后,齐越和高奚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高奚时不时笑着对他说些她记得的老店铺,卖糕点的,卖巧克力的,卖娃娃的,还有卖宠物的。
那天你撞到我还记不记得,我本来是要去买小金鱼的,结果去晚了,我喜欢的那两尾被别人买走了,对了,还有你从河里把我救上来那天,阿丙是自己跑来拱我的哦,好小一只,真的很可爱高奚兴高采烈的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透着点茫然,她想起来这不是她的齐越,或许不会有和她一样的记忆。
齐越却握住了她的手,我记得的。那只狗从小就黏你,我那天带他走他还不乐意,明明我才是主人。
高奚沉默地看着他,齐越的表情却没有波动,自顾笑着:对了,我也有礼物给你。
什么?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是用蓝灰色的月光石打磨成小海豚的形状,看着憨态可掬。
看你的脖子光光的,就忍不住买了。
高奚的指尖触碰着冰凉的小石头,笑道:真可爱。
给你戴上?
好。
高奚忍不住地抚摸这只小海豚,藏不住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齐越顿了顿,轻声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高奚的喉咙有点涩,然后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嗯字。
却不敢看他。
高奚晚上回到家却久久没能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舍不得是正常的,可这样的不舍让她无比煎熬。
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最后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可梦里也不安稳。
高奚!熟悉的声音在怒吼。
巍峨的高山上,劲风似乎要把一切都摧折殆尽,秀林俯首,苍云变幻莫测。
她拿起尖刀刺入自己的心口,血泪和流。
高奚惊醒,久久没有平复。
又一个,预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