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闻又夏明白过来卢一宁要给顾杞牵红线,“可我没她联系方式。”
“我给脆脆说。”
脆脆在大学城上晚课,得将近十点才结束。那边没通地铁,末班公交也早不运行了,闻又夏目睹卢一宁通知她,其实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脆脆并不来。
但女孩子回了卢一宁一句“地址?”后,还没到下课时间就骑着小电瓶赶到派出所门口。卢一宁、闻又夏跟她都不算很熟,眼看天气冷,他给脆脆买了杯热饮,三个人相对无言,站在灯光里各自尴尬。
打架斗殴的人群被各打五十大板,统一关到十点半。
终于捱到可以领人的时间,闻又夏抽完最后一根烟,让那两个人别去,自己拿身份证进去办手续。脆脆不听他的,抽了抽鼻子不顾闻又夏阻拦,径直冲进派出所。
顾杞他们先出来,斗殴对象则因为认错态度不端正还在被扣留。
他一见脆脆,顿时气短三分。
因为打架斗殴被关了几个小时的形象总归不好,地点更是让人丢脸。顾杞条件反射要躲,脆脆大步流星地迈过去,平时挺娇小的女孩一把抓住顾杞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人拖着往外走,民警以为她要做什么事,下意识地阻拦。
“我是他女朋友!”脆脆大声宣告。
警察一听,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两个值班的对视片刻,直觉不该管这个,干咳两声继续办剩下的手续。
那边脆脆把顾杞拖走了,演出时不怯场的吉他手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就这么被她抓着胳膊拽出门。脆脆去开小电瓶,顾杞终于回过神似的向卢一宁投去求救的目光,指望亲队友能帮他说几句话:“救——”
卢一宁抬起手,招财猫那样挥了挥:“杞哥拜拜,脆脆拜拜。”
顾杞:“……”
相比起顾杞的慌乱,邱声就淡定很多了,还有空朝值班警察端正地一鞠躬说“辛苦”。他没前科,警察不痛不痒地教育了几句,就放人。
见他没事,卢一宁直接打车离开并不想和邱声多说什么,更不表现出担心。
夜深了,闻又夏递给邱声机车头盔:“饿不饿?”
“回家吃面条。”邱声长腿一跨就迈上机车后座,掐住闻又夏的腰伸进外套用力揉了几下,“不然去大排档也行,我有点想吃炒花蛤。”
闻又夏说那就吃花蛤。
东河的夜生活只聚集在林荫大道,不然就在临海的旧城区,靠近城市最北边的码头,一年四季都有丰富新鲜的渔获。那地方更粗糙,但也更能体会到原滋原味的海港文化,冬天太冷,本以为人不会太多,到了才发现夜市依旧繁华。
他们很少来这儿,随便找了家人多的店。
邱声要煮啤酒、辣炒花蛤、烤鱿鱼,还有几只皮皮虾。东西很快端上来了,闻又夏不饿,就看邱声埋头挑贝类里面那一点点肉。
邱声皮肤泛着亚健康的苍白,但眉眼、头发都漆黑,对比鲜明,长久注视时,闻又夏总会在某一秒钟漏掉心跳的节拍。他凝望着邱声耳骨上的一个小洞,很久没戴过耳钉好像都有点长合,两边耳垂也是空的,包括那缕染成深红的狼尾早在年初剪掉了。他的造型改变带着某种深意,闻又夏没问,他体会得到,像他从邱声那些摇摇晃晃的、轻飘飘的旋律里感受邱声逐渐成型的形状。
现在的邱声留着很乖巧学生的发型,不戴饰品,只在胸口挂一串闻又夏出租屋的钥匙。那些叛逆从他身上消失了,可他依然倔强、灿烂又易碎。
去年的邱声与现在的邱声重合,瘦了,眼里的光却愈发明亮。
闻又夏说不出什么心情,对方忽然一抬头,朝他笑了笑。他仿佛一下子又被邱声再次击中,伸出手揉了揉邱声的短发。
“在想什么?”邱声抿了口煮啤酒,这可能是闻又夏目前允许他喝的为数不多含酒精的饮料,“表情好严肃。”
闻又夏:“在想你去年的样子。”
“那非主流样吗……不是吧我居然是这么吸引你注意的。”邱声一下子笑出声,“不过你更喜欢什么样的?”
“健康就行了,不要这么瘦。”闻又夏撑着下巴,捏捏邱声脸上的一点肉。
“我也不想,但交给别人写歌编曲我不放心。没关系的,过年多吃点就胖回来了。”邱声没心没肺地说,把竹签上的一点花蛤肉喂到闻又夏嘴边,“喏?”
“不饿。”闻又夏说着,拿纸巾擦掉邱声嘴角粘的辣椒碎。
邱声察觉闻又夏似乎有点不高兴——他平时话也少,但邱声已经修炼得能从闻又夏的不同神态中窥见他心情的方法。他坐在闻又夏对面,改到身边去,头靠着闻又夏的肩:“怎么了?你今天不对劲。”
“嗯?”闻又夏下意识否认,“没事。”
说没事那就是肯定有事,邱声先问:“因为我惹事,你生气了?”
“怎么可能。”
“有谁背着我找你麻烦吗?”
“……”
邱声一下子心里有了数,他抿了抿唇:“闻老师……又找你要钱了啊。”
闻又夏垂着眼,似乎想笑一笑否认来让邱声宽心。但他努力几次都无法做到,那些语句像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打散了仅存的温情。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先甜一甜的,如果需要剧透到哪章发完刀子可以悄悄告诉我(小声
第48章 我特别特别爱你
乐队四个人,邱声和卢一宁年纪小点,但最无牵无挂。他们一个是早早地摆脱家庭束缚,另一个则和家里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非年节日并不互相关心。
反而是顾杞、闻又夏,两个人一直在被家里拖着后腿。
顾杞现在为止都在一边工作一边排练,住着东河租金最便宜的地下室,挣一点钱就被家里催着要去给弟弟交学费、买手机买笔记本电脑。他反抗无果,每次接完家里电话少不得喝闷酒,也由于这份拖累,至今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脆脆的表白。
闻又夏身世崎岖些,但闻家要钱的方式可一点也不曲折。
闻德昌擅长旁敲侧击,说话说得若隐若现,但闻又夏要表现出“听不懂”,他的歪理能听得人直皱眉。他为亲孙子考虑,闻皓谦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不能跑不能跳,谁也不能保证未来几十年不会恶化。何况他毕竟年纪大了,以后不能照顾闻皓谦一辈子,眼看只有一根救命稻草,自然说什么都要抓紧。
当然,闻德昌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不久前闻又夏提出一次两人算算账,他不想再继续寄人篱下了,他意思很明确,可闻德昌提了个条件,只要闻皓谦的病治好了,他就去留随意。
可要“痊愈”,那势必有一场手术。
邱声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闻德昌就是故意的,进而无法理解闻又夏的一再退让。可邱声也知道这是大人的错,闻皓谦只是小孩子,不该迁怒他。
海边的午夜,他说完,闻又夏没吭声,邱声大概就明白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他咬着烤鱿鱼,“你赚一点,他要一点走,你那贝斯说了好久要换了都没换……”
“我会想办法。”闻又夏说。
邱声顿了顿,他拿出手机翻自己的扣款短信看余额:“要不这样,让柳望予先结一次专辑的分成,还有我们前几次巡演的演出费,我那一份也给你……凑一凑,也有个几万块的,你给闻老师,让他们以后没事别找你了。”
钱同时扯到了自尊、人情,闻又夏不肯欠邱声,更不愿这些破事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反对道:“你别管他们。”
“但你之前不是提过医生建议冬冬做移植?移植还是介入?”邱声托着下巴,“好像哪个都要很多钱啊。”
闻又夏“嗯”了句:“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
“……你处理得了吗,真当我算不清账?”邱声叹了口气,吃的海鲜变得没滋没味,“我们要是再有名点就好了,巡演场场爆满,拿几个奖,专辑卖它个十几万张,哪怕每张分到手里就一块钱也挺多的……”
闻又夏打断他的幻想:“邱,你不用把我的事扛在身上。”
邱声皱起眉。
他当然懂闻又夏的意思,两个人只是谈恋爱外加合作伙伴的关系,又不结婚,不必那么早就为对方付出一切。可邱声就是横竖不开心,他想闻又夏快点从扭曲的家里解脱,专心致志地和自己在一起,如果要付出代价那就给一点了,当把闻又夏的自由赎回来。
现实是每一笔入账要先扣场地费主办方费用经纪人和公司分成,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让闻又夏不再为这段关系所累。
逃不开,挣不脱,怎么那么烦。
他又想把闻又夏锁起来了。
“希望我明天买彩票中大奖。”邱声叽叽咕咕地说,“一夜暴富,住大房子,最好能看见海。每天睡醒了再去工作间写歌,不用跟讨厌的人打交道……工作日不上班,谁要合作都得看我的脸色,我写的东西,哪个资深‘制作人’都不能当面说‘不’!”
闻又夏听得发笑,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暂时不再去思考到哪儿赚闻皓谦的手术费。
“真不赚双份钱啊?”邱声开玩笑。
“你给我,我也是给他们,别。”
“那我送你一把琴,说了好久要换了。”邱声掰着指头算了算这段时间的收入,“吉他反正刚修过,合成器就先不买……就这么定了啊闻又夏。”
夜晚海边的风凛冽,闻又夏心口发热,不作声地将脸埋在邱声肩上。
“你会吃亏的。”
听了这话,邱声噗嗤一下笑出来:“但你喜欢我啊,你是我的我就不亏。”
“嗯,爱你。”他闷闷地说。
“说大声点我听不见。”邱声故意逗他,感觉他不会再配合。
闻又夏却真提高了点音量,并不在乎邻桌是否注意到他们畸形的拥抱,听见他清醒地说:“我爱你,邱儿,特别特别爱。”
他少有如此直接表露出依赖性情感的时候,说得尾音沙哑,不熟练地倾诉最深的表白。
如果每个人都原本是一只鸟,闻又夏的翅膀已经被压出了无形的血痕,蜷缩在后背,再多几年就更展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