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又夏感觉邱声的手指在抽搐,某种应激反应,尽管邱声把它控制得很好、表面不动声色可他依然发现了漏洞。
他摊开邱声一只手,夜里光线差,知道邱声所作所为后,闻又夏忍不住反复地抚摸过他的掌心。
除了指纹,没有疤也没有瘢痕,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
闻又夏知道,它们还在邱声的心里。
“你把你抛掉的经历告诉我,我再告诉你后半句。”
那只手马上缩了回去。
邱声很坚决地说:“不要。”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大朋友萌!比心心
第62章 “不喜欢医院。”
闻又夏想和他沟通,信息交换然后彼此理解。
这是个“恋爱”的良好信号,邱声的理智疯狂叫嚣着“快点告诉他”,情感也赞同地呐喊“让他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多惨多可怜”,可他的唇舌却像被黏住了。
既然闻又夏好奇,那他完全可以把血淋淋的过往、记忆里缺失的半年还有诊断单、检查记录、空掉的药瓶全部丢过去,让闻又夏吃惊,愧疚,为自己的离开而后悔。以他对闻又夏的了解,对方在完全知情后一定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同情。
到那个时候,邱声不管说什么闻又夏都会同意,并且是一点也不犹豫地同意。
邱声不要这样,他从来不当弱势方,他也永远不会像闻德昌闻皓谦、白延辉之流,用各种伤人的枷锁捆绑闻又夏。
他知道自己不是闻又夏想找的那块拼图。
但他们就注定永远平行了吗?
绝对不可能,邱声想:我就要勉强,不合适又如何?
摄入镇定药物的副作用缘故,邱声在录完综艺的第二天开始陷入沮丧。他长时间地沉默,抑郁,过量药物让邱声食欲不振,精神也不好,休息时间都闭着眼睛睡觉。
从亚湾回到东河,听说了演出事故的柳望予第一时间来到他们在太果的排练室。
平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金牌经纪看见邱声,气势先行减弱不少,她抿了抿嘴唇,到底对事故的前因后果只字不提:“小邱怎么又瘦了那么多?”
“最近会吃回来的。”邱声开了句玩笑,“金视的钱到账没?”
“到了一半。”柳望予无奈地开始跟他谈工作,“等财务那边核实之后统一发给你们,这期录完,跟金视的合同就算结束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们的巡演可以安排起来,最早过年后,还是先往南边儿,受众会广一点。场地方面……不用太大,主要看设备。”
柳望予让阿连把邱声的要求详细记录:“还有呢?”
“《敬自由》的重录版我想先按一按,过年前再放。”
“行。”
“这两天可能会发一首新歌。”
“没问题。”柳望予一口答应,猛地反应过来,“啊?新歌?你录完了?”
“录完就发啊。”邱声理所当然地说。
阿连记录的动作放慢些,懵懂地插话:“是发《飞鸟》?”
顾杞和卢一宁的目光霎时有点犀利,他们齐齐看向邱声。
《飞鸟》之前只有用电脑软件做的一版demo,乐谱都是后来再还原的,粗糙的完整版邱声没给顾杞他们听过。海边演奏时气质干净又纯情,但顾杞隐约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特别是,听到歌名的那一秒,闻又夏跟心虚了似的马上低头玩手机。
这不对劲。顾杞眉头一皱。
另一边邱声仿佛没注意到闻又夏的异常,说:“存货就两首啊,一首《飞鸟》一首《夜雪》,要么你听下再决定发哪首?”
“我听不懂的。”阿连赶紧挥手,又好奇地问,“不过《夜雪》是……?”
卢一宁显显摆摆地抢答:“闻夏以前写的,他嫌幼稚,藏着掖着不给我们听,但我觉得肯定很好听——合着你这两年没写新歌啊邱声,能不能敬业点?”
邱声冷笑:“写的歌不都拿去换版权费了吗,加在一起能买十个你。”
卢一宁:“……多出息,拿我当计数单位。”
阿连听他们斗嘴,忍俊不禁,气氛轻松了点后她才认真地言归正传:“我还是觉得《飞鸟》更合适,你们在‘看演出’的节目里刚演了不插电的版本,节目组那边我沟通过了,他们应该会选这首歌播出,到时候发歌,宣传也跟得上这一波热度……怎么样?”
她用营销思维分析,听上去也冠冕堂皇有正当理由,邱声点点头:“那我们最近先录,我自己混这首歌,你帮我在录音棚约个时间。”
“约孙老师的那个棚。”柳望予叮嘱,“那个棚大一点。”
阿连点点头:“那我现在去给他打电话。”
反正柳望予在,阿连就不必一直守着,她又跟邱声核对了其他注意事项,稍微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出门去办事了。卢一宁跟在后面探头探脑,被拍了把后背,他吓了一跳,还没能“卧槽”出声,对上闻又夏有两三分揶揄的神情。
“喜欢阿连?”闻又夏问。
卢一宁:“……”
他涨红了脸,像被抓包给女生送情书,窘迫而笨拙地转移话题:“操,我、我还以为你找我有正事,什么啊!”
“是正事。”闻又夏偷偷摸摸塞给卢一宁几张纸,“《飞鸟》的谱,你把鼓重新编过,节奏比不插电那个快一点,就这几天赶紧写了。”
卢一宁是直肠子,以为闻又夏是担心赶不上录制时间影响进度。他这两年编鼓水平有所进步也想展示给乐队成员看,于是立刻拍胸脯立军令状,表示自己没几天就能搞好,让闻又夏尽管放心。
等闻又夏淡定地点点头,又回到排练室角落沙发里玩手机去了,卢一宁捏着谱才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喃喃说:“诶,这不是邱声的笔迹吗……卧槽。”
卧槽,意思是,邱声让他编鼓?
等会儿,邱声怎么会主动把乐谱给闻夏,还让他传话?
卢一宁四肢僵硬地站在当场,一时竟不知道“邱声居然不自己编曲了”和“邱声跟闻夏疑似和好了”哪个消息更震撼。
12月底,东河的本地新闻开始关注今年的极寒天气,路面结冰、霜冻,西北部丘陵的雨雪,但自媒体都在展望“今年会不会下雪”。
气候变暖后,东河已经好几年冬天都没有下过雪。
《看演出》的第二集 亚湾篇需要时间剪辑,大约会在跨年后播出,在此之前的一个星期,银山拒绝了两个拼盘演出邀约,只留下31号当天的活动。他们对外说的是公司另有安排,实际因为邱声需要静养,暂时没办法承受演出时的噪音。
邱声连续两年保持着严苛的工作状态,写歌、录音、混音然后听发布后的反馈,就算偶尔状态不好,也会五个工作日内调整完。
但现在不行了,柳望予勒令邱声在家认真地休养到录音棚时间腾出来。
这天是他正常检查的日子,邱声前往医院。
屏州的演出事故后,邱声终于不再逃避擅自停药的事,给章医生打了一个电话。等他从屏州休养到能下地,回到东河后,章医生为他做了一个完整的测量评估,邱声的焦虑情绪显然已经引起了一系列的健康问题,同时人格风险那一栏,“偏执型”与“强迫型”的数据远高出正常的参考区间,状态非常糟糕。
章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邱声先开始不肯,但对方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几乎是让他被迫接受了。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在东河,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每天对着病房雪白墙壁和一堆瓶瓶罐罐。打了很多针,吃了很多药,期间还检查出胃部息肉和十二指肠胃溃疡,息肉切除了,但肠胃因为太久的饮食问题落下慢性病。
这次再去医院,章医生听说他在亚湾的遭遇后,邱声以为她会生气。
但她没有,只是给邱声倒了杯热水:“不要害怕承认自己的软弱……这并不可耻,也绝对不可怜。”
她很少给邱声提建议,住院是第一次,现在算第二次。
邱声答应:“我尽量去调整。”
章医生没信他说的“尽量”,笑了笑:“不过起码你今天说了很多话,这是好的转变。邱声,不要低估你自己的力量,也不要高估它。设置目标是为了让我们有仰望的对象,并非为了让你时时刻刻被不安全感包裹,达不到又怎么样呢?试着去思考这个问题。”
“好。”邱声说,他眼底有点迷茫了,“可是我怕别人失望。”
“邱声,先做自己,再做别人眼中的自己。”章医生像个知心阿姨那样在他对面坐下,“你是什么样别人就会看到什么样,要相信你关心的人也同样关心你。”
邱声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
章医生没有说,“你爱的人都会爱你”,她大约也知道这并不可能。镜花水月有时可以让人短暂振作,可对于邱声,这种鼓励方式没有任何作用。
原生家庭与成长经历的缘故,邱声是个敏感得近乎疑神疑鬼的人,个人情感占据他的主导,他主观而片面,在亲密关系中容易紧张,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强烈的不安让他本能地不轻易交付信任,一旦有所依靠,便会把所有好的坏的情感都绑在最亲近的那个人身上,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和他发生矛盾,带给邱声的打击便十分致命。
从职业道德出发,章医生不该对邱声的私人生活有太多好奇心,可这天她送邱声出诊室时,看见了一个印象模糊的人在走廊尽头。
“那是你朋友?”她问邱声。
邱声的表情也很意外,紧接着他摇头:“……是同事。”
章医生若有所思,问道:“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
“嗯,朋友偶尔会过来看我。”
“或许,”章医生犹豫地说,“作为你的一个……熟人,而不是医生,我私下里提一点建议吧,你随便听一听,觉得不中听无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