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真婆媳见面
离着端午节还有十来天,夏月初就带着人忙活起端午节的事儿来。
只是如今天气暖和起来,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忙,夏月初没法子,只得临时又雇了几个人来做事。
既然决定端午节要包粽子,以夏月初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到最好。
粽叶都挑差不多大小的,馅料无论是荤是素,全部都是自己现做的新鲜馅料,甚至连繫粽子的绳子,全都是专门叫人搓的綵线,不同的馅料颜色是不一样的。
夏月初私下里还叫封七找人去做了一批刻着初味轩标誌的小木牌,准备到时候挂在一串串的粽子上头。
临时雇来的人,夏月初只安排她们包粽子或是做些杂活儿,做馅料这种事儿,她可不敢随便假手于人,都是自己带着王桦在小厨房忙活。
她这回一共打算做五种馅料的粽子,分别是蜜枣、豆沙、蛋黄、鲜肉和八宝粽,所以要煮蜜枣,做豆沙,腌肉……忙得不亦乐乎。
倒是把对薛壮的担心和思念冲淡了不少,只有每晚累得躺在炕上的时候,才会想上那么一小会儿。
但一般都还来不及伤感,人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不过她也还是估算着日子差不多的时候,叫封七赶着马车去合甸村等着接人。
四月二十七这日临近傍晚,夏月初正在检查临时雇来的几个帮厨包的粽子,把不合格的剔出来,时不时指点一两句,忽然有人挡住了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线。
她扭头朝门口看去,但是夕阳的余晖正好从门外照进来,给门口站着的人镀上一层光晕。
夏月初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虽然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但是她的心跳已经忍不住噗通噗通地加速。
「月初,我回来了……」门口的人话音未落,夏月初已经丢开手里的粽子,合身扑了上去。
薛壮被她衝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脚跟,用力搂紧怀里的人,熟悉不已的身体抱了满怀,让他此时才有了已经到家的真实感。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地闻着夏月初身上的味道,除了让他思念不已的香气,还带着蜜枣和小豆好闻的味道,让人瞬间就觉得肚子空虚,五臟六腑都开始造反。
夏月初死死搂着薛壮的腰,觉得他人比走前整整瘦了一圈儿,心疼得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将头死死埋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就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如今置身在熟悉的怀抱中,夏月初才发觉,自己这么多天是有多思念这个男人。
秦铮是紧跟在薛壮身后的,此时见左手边十几个人瞪大眼睛看着,右手边屋里更是一群陌生人目瞪口呆地瞧着,手里包着一半的粽子都散了,连粽叶都一併掉进泡糯米的盆里了。
「咳咳——」秦铮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两个人未免也太旁若无人了,自己站在中间都快被这么多目光给戳透了。
最重要的是,宁庆敏此时也在一旁看着,婆媳头一回见面就是这样的场面……
秦铮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发出点声音给二人提个醒了。
夏月初被秦铮的声音惊醒,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家房里,忙伸手去推薛壮。
薛壮又狠狠搂紧了一下,这才有些不舍地鬆开胳膊,转身对秦铮身后的人介绍道:「内子夏月初。」
夏月初一抬头就正好跟一位中年妇人对上视线。
虽然当着外人的不能介绍她的身份,但是夏月初知道,这肯定是薛壮的生母宁氏。
可是她现在双目发红,眼里蓄的都是泪水,头髮在薛壮怀里蹭得乱七八糟……
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好么!
宁氏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头一次见面的儿媳妇,虽然觉得两个孩子有点放浪形骸,但还是笑着冲她微微颔首。
夏月初忙笑着回应,然后视线疑惑地在众人中扫了一圈,之前不是说还有弟弟么?怎么没看到?
但是这会儿也不方便问,于是她拢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道:「一路上累坏了吧?饿不饿?先带人回家歇一会儿,我叫人准备饭菜送回去。」
薛壮弯腰凑到她耳边道:「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
被他呼出的气喷在耳朵上,夏月初的耳廓顿时红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你先带人回家,我把店里的事儿交代一下就回去。」
薛壮伸手把一缕总是滑落的碎发别到她耳后道:「也不差这一会儿,等你一起。」
夏月初没法子,只得把包粽子的事儿交代给姜瑞禾看着,自己跟薛壮等人一起回家。
到了家门口,她才看到秦铮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眉眼生得跟薛壮有七成相似。
「倒像是看到了你小时候的样子似的。」夏月初低声对薛壮道。
薛壮抬头看了弟弟一眼,语气似有嫌弃,其实满满都是疼惜地说:「我小时候壮得很,才不是这样呢!」
夏月初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如今接回来就好了,他年纪还小,在家养两年就壮起来了。」
薛壮听了这话,手指动了动,在她掌心挠了几下。
好在当初买的院子不算太小,虽然人多,但是东北的房间里面都是盘着炕的,所以一个屋里住几个人毫无压力,都用不着薛壮和夏月初操心,秦铮直接就把房间给分配好了,自己也抱着薛崇回房了。
这样一来,正房里就剩下宁氏,薛壮和夏月初三个人。
「你们也都回房歇着吧,我去做晚饭。」夏月初说罢,脚底抹油就想溜,却被薛壮一把拉住扯了回去。
「娘,这是我媳妇,你叫她月初就行。」此时没了外人,薛壮终于可以正式介绍两个人认识了,「月初,这是我娘。」
「娘——」夏月初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僵硬了,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不过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体贴道,「人都安全到家就好了,一路上累坏了吧,我这就去烧水,您洗个澡,吃了晚饭好好休息,其他事儿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418迟来的咬春
西屋夏月初早就给收拾出来了,被褥也都是新做的。
把宁氏送进屋里休息之后,薛壮反手给她带上门,转身就搂住夏月初不放手。
夏月初怕宁氏在屋里听到,又推不开这个牛皮糖,然后就听到自己屋里两隻傻狗急得吭叽吭叽哼哼,忙拖着薛壮去打开了房门。
两隻傻狗瞬间衝出来,直接扑到薛壮腿上,一边一隻抱住大腿,成了两个真腿部挂件狗。
两隻狗崽子如今都已经九个多月了,在家里一直好吃好喝地享福,每天还要喝一大盆牛奶冲鸡蛋,个头早就窜起来了,如今看着都已经像是成年狗一样壮实了。
饶是薛壮被它俩这么一扑,此时也有点撑不住,只好鬆开搂着夏月初的手,使劲儿揉着两隻狗的狗头。
两隻狗被他揉得舒服得直哼哼,使劲儿在他腿上蹭来蹭去,似乎在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薛壮拖着两隻狗跟着夏月初去了灶间。
「你娘喜欢吃什么?」夏月初繫上围裙,戴好襻膊,扭头去问薛壮。
薛壮一脸严肃地凑过来道:「是咱娘!」
夏月初伸手把他凑过来的大脸推到一边道:「别闹,快说做点儿什么吃?」
「我觉得你做的疙瘩汤最好喝了。」
「呸,总不能煮一大锅疙瘩汤大家分分喝吧?」
夏月初当真有点儿急了,怎么说也是头一回见婆婆,就不能严肃点儿?
薛壮还浑然不觉道:「你之前对着盛氏不是挺厉害的?怎么见到我娘就成小媳妇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薛大壮,你是不是欠揍?」夏月初抄起擀麵棍往面板上敲了两下,「把你娘跟盛氏那个老刁婆子比?」
薛壮也反应过来不对劲,自己忍不住地笑,却还偏要逗夏月初道:「你那时候也不知道我不是薛壮,还不是照样跟婆婆怼得风生水起?」
夏月初白了他一眼道:「当初谁管你是不是薛壮,压根儿也没打算留下来跟你过日子好么!」
「那可不行。」薛壮赶紧甩开两隻傻狗,上前把夏月初圈在怀里说,「不管我是谁,都得跟我过。」
「你出一趟门把脑子摔坏了么?幼不幼稚?」夏月初嘴上虽然这么说,唇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你用不着这么纠结,做什么都行,我娘没那么挑剔的。」
「娘不挑剔是娘的事儿,我的心意总是要尽到的。」夏月初寻思了一下,正好看见灶间摆着的几个木槽子,里面的青菜都已经长得一捺多长了,吃着正是鲜嫩的时候,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宁氏在房里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薛壮便来敲门叫人出去吃饭。
薛崇此时刚被叫醒,被秦铮抱在怀里,人还有些怔楞。
宁氏出来往桌上一看,韭黄炒鸡蛋,酱爆肉丝,炒合菜,菠菜炒肉丝,醋溜豆芽什么的摆了一桌子,切好的酱肉,翠生生的小葱、萝卜,棕黑色的面酱,还有一迭巴掌大小、薄溜溜的春饼。
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每年立春时节的咬春也算是各家各户的大事儿,即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买个萝卜回去给孩子啃上几口应个景儿。
像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不可能那么简陋,每年立春的时候,厨下都要提前准备炉肉,各种酱货,松仁小肚儿,熏鸡酱鸭……到立春这日,全都改刀切成细丝儿,再做上几道家常的炒菜和摊鸡蛋,再准备一碗咸甜适口的面酱,全家人围坐一起,挑着自个儿喜欢的菜卷进春饼里吃。
夏月初最后端着一大碗疙瘩汤进屋,见宁氏看着桌上不说话,忙解释道:「东北天儿冷,春天来得晚,立春的时候外头雪都没化透,所以也吃不上什么春饼,当初就一人啃了两口萝卜糊弄过去。如今正好家里种的小菜长起来了一些,大家一起吃个新鲜。可惜没有野鸡脖子,等今年秋天叫人拾掇出一块地,看看咱自己种点儿试试。」
宁氏听了夏月初的话更是惊讶,所谓的野鸡脖子,并不是真的野鸡的脖子,也不是东北这边常见的那种毒蛇。
这话怕是只有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才能听得懂。
野鸡脖子指的是一种韭菜,每年秋天割完最后一茬韭菜之后,在菜地里铺上一层拌过鸡粪的细沙,再盖上一层稻草帘子。
这样等到来年春天韭菜慢慢长出来之后,由于气温低光照也弱,从根到梢就会呈现出四种不同的颜色,紫梢,黄绿色的身子,白根儿,逐渐过渡。
一把把扎成酒盅粗细的小捆儿,搁在菜篮子里,当真像是一撮撮野鸡脖子上的羽毛,因此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这种韭菜量少金贵,有一种浓郁的特殊香气,无论是炒菜还是剁馅儿,哪怕只是切上几根丢进汤里增鲜提味儿都是极好的。
宁氏没想到夏月初居然还知道这个,见这一桌子菜做得也都地道,于是笑着说:「虽然没有野鸡脖子,但是有红嘴绿鹦哥,就已经很好了。」
她在西北荒凉之地这一年多,之前在驻军附近,虽说是流放做苦力,但其实一直十分受照顾。
虽然远远比不得在京城时候的生活,但是十天半个月还是能吃上点儿荤腥的。
因为在那边,最难得的并不是肉,而是青菜。
西北那边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合种地,连草都长得瘦弱发黄,只要是没有毒的,什么草茎草根,树叶树筋的,全都可以丢进锅里煮汤喝。
所以此时看到翠绿的新鲜蔬菜,顿时有一种不同于饥饿的感觉从胃里头升腾而起,让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薛壮招呼道:「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赶紧坐下吃饭吧。」
坐下之后,宁氏就先拿了一张春饼。
这春饼做得也是极有功夫的,不是一般人家为了省事上屉蒸出来,而是在锅里烙出来的。
双面都泛着淡淡的黄色,拿起来用筷子在边缘处一掀,就直接揭开成两张,内里还保持着湿润洁白,冒着腾腾的热气儿。
烙出来的春饼更加劲道,巴掌大的一张小饼放在掌心儿上,轻轻一抓就成了一团,鬆手之后立刻就弹开回到原样儿。
夹上几种自个儿爱吃的菜和酱货,再放上点儿焦黄喷香的摊鸡蛋,最后抹上点儿甜麵酱,捲起来放进嘴里一咬,各种滋味都被包裹在劲道的春饼中,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