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1 你自己做的好事,……
大年初一的早上, 一个消息震惊了朝野。除夕夜里,禁卫军正副都指挥史领着三千禁卫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赵太师府团团围住了。
待赵太师慌忙出府之时,御史郭铮手持圣旨, 当众宣布了赵太师的罪状, 将赵太师现场缉拿下狱, 更将赵府家产查抄充公。同时被抄家的,还有户部尚书江云兆为首一干人等。原来在赵太师的授意之下,江云兆与一众地方官员相互勾结, 多年以来,私吞地方赋税,隐匿秋粮,更兼巧立名目,向地方征收税款,涉案数目庞大得令人咂舌。
赵太家的家产,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且不提那些数目众多的房屋田产铺面,就单单自赵府内金库搜出的赤金, 有十万两之多,银库里元宝就有六万八千个。更不提, 还有那些数不胜数的珠玉以及古玩字画了。怪不得人都传赵家“富可敌国”,如今看来的确是名副其实, 赵家这一查抄, 这国库一下子都充盈了起来。
赵太师啷当入了大狱,三个成年的儿子也跟前一道被关了进去,家中数百仆从皆都充了公, 只剩了赵母领着一众儿媳及未成年的孙辈,被连夜迁到赵家一处祖宅之内。
这些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朝野都震动了,那些平日受赵太师一党压制的清廉之臣,一时如同得了重生,喜得一边涕泪交流,一边纷纷高呼皇帝乃是当世明主。
……
万寿宫内,沈德海弯着腰,战战兢兢将赵府被查抄,赵太师同其三了被下狱的消息都说了一遍。赵太后听得没有久久说话,她端坐得椅上,脊背仍是挺得笔直。就连沈德海与周嬷嬷都感觉她表现得太过安静时,就发现赵太后突然身子一歪,然后捂着胸口就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太后……”周嬷嬷扑了过来,看着赵太后嘴角的血迹,一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扶哀家起来,哀家要去见面圣!”赵太后冷冷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声音里的威仪之息丝毫不减。
周嬷嬷慌忙抬双手扶了赵太后起身,沈德海也忙上前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了。
“太后,这个时候,圣上怕是不会见太后的面。”沈德海一脸惶恐地道。
“笑话?他为何不肯见哀家,是心里有愧不敢见哀家吗?”赵太后怒喝了起来。
沈德海不敢再劝,只好在前迎路,与周嬷嬷一道扶着赵太后上了肩舆,又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
元瑜此刻正坐在紫宸殿内,他面色看着平静,眼下却是隐隐有些青色。昨夜他一宿未睡,一直等在殿内,等内卫郎将燕小五快马奔进宫来,将赵太师诸人皆都押进了大狱的消息禀报给他时,他才稍稍放松了些。这时,天已放亮了,他又急匆匆赶去了奉天殿,去接受文武大臣们的新年恭贺。
“圣上,上圣皇太后的凤辇到了!”卢盛快着脚步进来禀道。
搁在往日,元瑜此时定是会急急起身,然后往殿外一路相迎。可经历了昨夜之事,他哪还能如从前一般,待赵太后那般敬重有加?他只在口中“嗯”了一声,还将眼光落在案上的一本奏章之上,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
“圣上,虽说上圣太后行事过了份,可,怎么说,她都是圣上的嫡母,当朝皇太后,我朝又一向崇尚以孝为先,圣上还是出去迎一迎吧。”卢公公赔着小心劝道。
元瑜不听这话倒好,一听卢公公提起“嫡母”,顿时脸色一沉,口中冷哼一声道:“哼,她所行之事,哪里还有一点身为嫡母身为太后的样子?朕又如何向这样的人行孝道?”
“圣上请息怒,老奴以为,还是出门迎一迎的好……”卢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再劝。
听得卢盛之言,元瑜心头也松动了些,仔细想想,卢盛说的也并不道理,上圣皇太后再怎么过份,可身份都摆在那里,更何况他连夜叫人查抄了赵家,已是将她的颜面置之不顾了,如今她既前来,自己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卢盛,你不要劝了!哀家如今可不敢劳皇帝大驾相迎!”就在元瑜打算起身之时,门外已是传来一阵声音来。再一抬眼,就见得赵太后已是站在了门口处。
“儿臣见过母后。”元瑜顿了顿,还是起了身,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哀家不敢当皇帝的大礼!”赵太后竟是侧身避开了皇帝的礼。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昨夜查抄了赵家,母后心中有气,也是应当的,还请母后先坐下来,或打或骂,儿臣皆受了就是。”元瑜站得直直的,面色平静得很,说出的话也极是淡定,不带一丝感情。
赵太后见得元瑜这般,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指了指元瑜,手指颤抖着,眼眶一时红了起来,忍了又忍,最后竟是道:“我哪里还敢打骂皇帝?我如今是赵家的一个罪妇,我今日来,是请皇帝再下一道旨意,废了我这太后,再将我关起来治罪的!”
赵太后说到最后一句,情绪犹为激动,身子摇晃着,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元瑜见她这样,脸色微微变了下,忙上前了两步。
“母后你不必说这样的气话,您是儿臣的嫡母,无论如何,儿臣都会让您颐养天年的。”元瑜对着赵太拱手道。
“颐养天年?呵,颐养天年?哀家还有什么天年可以颐养?皇帝如此对我,如此对赵家?哀家哪里还敢让皇帝行孝养老?该是就此了结了,去见了先帝,去问一问先帝,他教的好儿子,为什么要这般无情无义?”赵太后指着元瑜的鼻子,厉着声音喝了起来。
“母后请息怒!”元瑜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还是强忍着劝了一声。
“哟,这儿还真热闹啊!”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说话声,这声音缓慢轻柔,还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殿内一众伺候的听得这声音,一时脸上都又变了弯,纷纷转身往门口方向恭身行礼。
“恭迎容太后。”众人齐口道。
“阿娘,你来了?”元瑜也朝门口行了一礼。
“可不是要来吗?我听说上圣太后大发雷霆,正在紫宸殿责问皇儿,我不得前来看看?”容太后仍是缓着声音,一步步慢慢走到了赵太后的跟前。
“臣妾给姐姐请安了!”容太后朝赵太后福身行了一礼。
赵太后瞥了容太后一眼,口中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容太后。
“姐姐,我适才听你说什么无情无义,这说的是谁啊?”容太后却是丝毫不在意赵太后的态度,她走近一点,面上笑盈盈地道。
“哀家还能说谁?自然说的是你那好孝顺儿子!”赵太后怒颜相对。
“是吗?我儿一向对姐姐孝顺有加,怎么会让姐姐生这么大的气了?”容太后笑笑又问。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别以为哀家不知你母子二人打的好如意算盘。自打皇帝一意冷落华儿时开始,哀家便心知肚明,你母子必是容不下哀家,更容不下我赵家了!”赵太后厉声喝了起来。
“哀家原本还想着,让华儿曲意承迎,若是得个一儿半女,看在亲生骨血的份上,皇帝或许会对赵家留一份情。可华儿是个没脑子的,做出那般糊涂事,哀家也认了,褫夺了她的封号又把她关了起来,实指望我这般隐忍退让,能叫皇帝心里感激一二,以后能对赵家网开一面。可结果怎么样?皇帝真的好手段啊,大年夜里又是抄家又是下狱的……”
赵太后说到这里,一时情绪越发激动,她转脸盯着元瑜,口中嘶哑着声音道:“皇帝,你何苦做得这般绝情?总算是赵光他做了有违国纪的事,你事先知会哀家一声,等过了正月再发落他不成吗?还有,赵光犯了事,你押他一人下大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三子一同抓了?还让哀家年近八旬的老母带着一众妇孺弱小连夜搬离,那祖宅尚在百里之外,这样的寒冷天气,一路颠沛流离,她还能有性命撑到地方吗?”
提起自己的老母亲,赵太后一时间悲从中来,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妇人,竟也掉落两行泪来。
元瑜见得赵太后露了这般伤悲之状,一时心中也有些不忍了,可转念又想到她对郭小满所做之事后,顿时心头又起怒意,于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
见了赵太后这副悲戚气愤之状,容太后却是面不改色,她口中冷哼一声,然后慢腾腾地开口道:“姐姐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赵家沦落到如此下场,还不是姐姐一意纵容而致?赵光他倚仗你是皇太后之尊,一向有恃无恐,以致利权欲熏心,视国家律法如同无物!还有,若不是姐姐心狠手辣在前,我儿又何必这般快刀斩乱麻,不留一丝情面与你?”
“你不要血口喷人!哀家怎么心狠手辣了?你别忘了,当初是哀家一力促成,将你儿子自边疆召回来做了这天启的皇帝。此后你与哀家平起平坐也称了太后,后宫事务哀家全都放手不管了,前朝之事,更是由着皇帝自己的性子来。哀家这样做,如今竟还要被你指摘不是?”赵太后气极,指着容太后的鼻子质问道。
“你自己做的好事,心里难道没数吗?亏得我那儿媳妇是个心细的,如若不然,岂不是要被你这毒妇给害死,我那皇孙岂不是也要被你害了!”容太后不甘示意,走近两步,手也直直指到了赵太后的额头上。
“你在胡说什么?哀家什么时候要害宸妃了?宸妃她身怀有孕,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她肚子里怀的是皇家的子嗣,那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为何要害她?”赵太后顿时怒不可遏,抬手一把拍开了容太后的手,指着容太后怒气冲冲地喝道。
第9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2 这玉佩的主人究竟……
“事当如今, 你还不承认,那贱婢可是什么都招了!真亏你想得出来那般龌龊不要脸的主意来!我都替你害臊,你为了泄愤, 竟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容太后哪甘示弱,上前一步又怼道。
“杨琇容, 你是失心疯了吗?竟敢如此污蔑本宫?”赵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手指着容太后, 直呼起她名姓,浑身都发起了抖。
一旁伺候的众人见了这般情形,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 两腿发颤了。面前的这两个妇人,一个是皇帝的嫡母,一个是皇帝的亲娘,两个都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之尊,可此时,竟是这般怒颜相向,眼看着就要扭在一处厮打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您快上前劝一劝吧, 两宫太后这般闹将起来,这要传出去了怎么得了?”卢公公站在皇帝身侧, 急切着声音,一副愁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元瑜一看这也不是办法, 只好轻咳了一声, 然后走到两人中间。
“母后,阿娘,要不你们先进屋坐下来, 喝点茶水再慢慢说话?”元瑜尽量缓着声音,试图将两人的怒火先降下来一点。
“皇儿,你别插手,今天为娘我就要和这毒妇好好说道说道,不然她还以为咱娘俩好欺负!”容太后却是一抬手,将元瑜给推开了一点。
“皇帝你不要管!今天哀家非得和跟她分出个清红皂白来,哀家由不得她这样肆意污蔑!”赵太后竟也抬手挥开了元瑜。
“这……”
元瑜先看看自己的亲娘,又看了看赵太后,可两人谁也不理他,只互相怒视着,都是一副怒火冲天,非要拼得你死我活的架势。元瑜一时语塞,僵立时原地只觉头疼得厉害。
“你这毒妇!我忍了你这些年,早就不想再忍了……”
“你这疯妇,早知这样,我当年就不该一时之仁,早该废了你,将你关在永巷一辈子!”
……
就这样,两个加起来将近一百岁,在后宫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天启朝最尊贵的两个妇人,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了起来。什么皇家体统,太后尊荣,一时全都被她们抛之了脑后,此刻,她们只是两个积怨已久的普通妇人,一个了为娘家,一个为了亲儿,卯足了劲儿,都想将满肚子的憋屈与怒火发作出来。
卢公公一众人不敢相劝,只能跪在地上默默不语,元瑜则是来回转着圈子,不时走到两人跟前,试图说话,却是发现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好干瞪着眼,摊着双手,实在是无计可施。
“两位太后能不能先停下来,听臣妾说句话?”就在元瑜焦头烂额之时,殿门口传来了脆脆软软的一声。
元瑜听得这声音,顿时只觉心头一喜,随即又生了紧张之息,忙抬眼看向门口,就发现郭小满慢慢自殿外走了进来。因着新年的缘故,她今日身上穿了件红色织锦长袄,外面披一件火狐领芙蓉白斗篷,圆圆的肚子高高隆起着,她用双手护在腹部,一张秀美柔皙的脸上,眸光黑亮,唇角含着一丝微笑。见着元瑜朝她看来,她弯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此刻,元瑜觉得耳旁的争吵之声皆都听不见了,他的眼内心底,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娇美温柔的女子。他迈着大步走向了门口,站到郭小满的身侧,又一把扶了她的双臂。
“小满,你怎么来了?外面天这么冷,你有事着人叫我过去就行了,怎的还自己跑来了?”元瑜急切着声音,眉眼之间写满了疼惜。
“圣上,我没事,早上沈医官才请了脉,说我好着。出门时我穿得厚实,又坐轿子来的……”郭小满轻声宽慰元瑜道。
“坐轿子也不保险,这万一颠着可是怎么得了?”
还没等元瑜开口,身后就有声音将元瑜的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元瑜忙转头一看,就见得自己适才还是一脸义愤填膺的亲娘,这会儿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双眼落在郭小满的身上,面上也是一副关切非常的模样。
元瑜看得摇头叹息,再看一眼赵太后,就见得赵太后竟也是偃旗息鼓了,她站在几步之外,双眼盯着郭小满的肚子看了又看,一副怎么也挪不开眼神的模样。
“皇儿,快,快扶着小满快进屋坐了说话。她要是累着了,可不是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意!”容太后一边催促着元瑜,一边拿眼瞥了下赵太后,显然直指她就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宸妃来了正好,索性当面将话说清楚了,你问问宸妃,哀家可曾害过她?”赵太后此时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来。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容太后讥讽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