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脸上的笑容一天天消失了,白泽有所察觉,可他只是变得更沉默,什么也没问。
于是争吵开始了,冷战也开始了。
起初碧霄确实是存着故意挑衅他忍耐力的意思,但几次以后,白泽耐心耗尽,不再愿意迁让她。
每次她和他争吵,他总是面无表情抿唇,一副难以忍耐的样子,最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留下碧霄一人在闭月宫独自挨过那些复杂心酸的一夜又一夜。
这次去北荒也一样。
两人又因一些陈芝麻旧谷子的事冷了脸,白泽拂袖而去,一去北荒便一个多月,期间没有给她传过只言片语。
就连他去北荒之地的消息,都是从凌霄宫神卫口中得知的。
碧霄苦笑,自己这个妻子当得还真是失败。
“帝君最爱吃娘娘亲手做的松滴露了,北荒贫瘠,帝君这次又是去巡境,肯定风霜露宿,娘娘给帝君做了,帝君肯定高兴。”
碧霄听着青羽的话,没有应声。
青羽知道白泽走前两人闹了不愉快,这是在想方设法给她递台阶下呢。
碧霄不想再看镜中女人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抬手用灵雾将镜面一封,不愿再看,淡淡道:“不必了。”
何必每次委屈自己,冷战便冷战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羽心底默默叹了声气,娘娘明明心里是在乎帝君的,可两人每次都弄得这样不欢而散,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啊。
午后无事,碧霄便拿了卷古籍翻阅,无意间在古籍里看见一则穷奇峰佚事,不由使她想起当年她和白泽在穷奇峰的经历……
松滴露的来由便是从穷奇峰而起——
当年诸神大战时,某次,他和她被困穷奇峰,被穷奇恶兽猛袭三月。白泽身受重伤筋疲力尽,碧霄焦急,四下都是被恶兽火焰烧过的怪石,只有山巅有棵苍松。
她爬上险石,用一片卷叶接了松针露水来喂白泽服下,才让他恢复灵力,最后带她闯出穷奇峰。
也正是那次二人被困穷奇,在生死关头互表心意,所以松滴露,某种意义也算二人的定情之物。
想到这些,碧霄烦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曾经他们那么多生死危机都度过了,难道还敌不过这琐碎的平凡和冷战?
是她太过敏感了。
碧霄开始自省。白泽爱她,从未做任何有负于她的事,是她自己诉求太多,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关照得到她的每一个小心思。
几个心念回转后,碧霄心想:等白泽回来,和他好好谈谈吧,重新整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碧霄放下古卷起身,吩咐青羽:“取松滴露来,我亲自做。”
青羽一喜,知道娘娘这是想通了。
碧霄动作优美娴熟,清透的松露从她手里的瓷铂倒出,很快在玉樽里凝成滴露。
她用指尖轻轻点上一片薄荷叶,滴露便浮起白雾仙气。
青羽不禁道:“娘娘的手艺越发好了,瞧这摆形,像瑶池里开出一朵莲,真好看。”
制作松滴露时,碧霄心里就已经平静下来。
夫妻哪有隔夜仇呢,两人之间,总归是要有一个退让的。
他忙,忧心的事也多,她便就多体贴些罢。
松滴露做好后,碧霄看着它,浅浅扯唇笑了下。
… …
两日后,白泽帝君率众从北荒回到天界。
此次北巡,白泽带的几名随行神官,皆是新一辈后起之秀,不出意外日后定会重用。
闭月宫仙婢早已接到帝君回行的消息,知道往常帝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娘娘,老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一般午时,白泽就会来闭月宫,同碧霄坐上一会儿,即便冷战,两人谁也不说话,但他都会来陪她坐一会儿。
这经久年月的习惯,就像碧霄哪怕心里怄他怄得要死,但知道他要回来了,还是会亲手做好他爱吃的松滴露。
这次也一样,碧霄早早将松滴露准备好,坐在殿中等他。
但到了午时,白泽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出现在闭月宫。
女官青羽站在殿前张望,看了看时辰:“帝君许是机务尚未处理完,娘娘再等等?”
碧霄原本端坐着,想到自己的决定,霍然起身:“不等了,随我去凌霄殿。”
既然已经想清楚,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不如主动去找他。
她骨子里本就个果决的人,是爱情让她变得患得患失。
碧霄带着青羽去了白泽的凌霄殿。
‘闭月凌霄’作为帝后二人的神殿,相隔并不算远。
凌霄殿前亲卫见碧霄亲自前来,手里还提着膳盒,忙行礼道:“娘娘,帝君方才已吩咐属下北荒之事议完便去闭月宫,实是不用您亲自过来一趟。”
碧霄仪态端方笑笑:“无妨,反正本宫闲着也无事,过来找他是一样的。“
她带青羽走进大殿,让那守将不必跟随。
行至议殿角廊外,还未走进殿去,忽听里面传出一阵男女笑谈声,伴着个清丽的女子声嗔道:“帝君,你又取笑人家!”
碧霄脚步倏忽一顿。
青羽走在她后面,也蓦然停了下来。
主仆俩在凌霄殿外突兀地站着。
青羽一愣,下意识拿眼看了眼碧霄神情,见她只是盯着殿门方向微微蹙眉,略微迟疑了下,小声询问:“娘娘?”
碧霄淡然回神,神色如常,“走吧,进去。”
推门而入,只见大殿中央铺着细绒的北荒全貌地图,白泽一身玄袍展膝而坐,神态放松,冷峻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殿中坐着四五个银袍年轻干将,同坐在上首的白泽相谈甚欢。其中,有一名年轻女将,坐在离白泽最近的位置,说话间笑得肆意灿烂。
那女将长得很是貌美,气质出众,笑起来有种感染力,是那种在人群中第一眼就会被看见的类型。
几人皆是此次随白泽前往北荒的臣将。
见到碧霄出现,殿中一静,空气突然停住。
实是碧霄近些年退居后方,她的天姿神容已经鲜少有后起之秀亲眼得见,关于她的事迹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人们只要提起上古七神,必会神情敬重而仰慕地提起当今的天后娘娘。
碧霄只是身着一身淡雅素衣,藕臂轻舒,广袖飘然,群裾在她走动间,如同一朵青莲绽放。
秋瞳如剪水,泠泠似生波。
她只是随意扫来一眼,便叫人如觉通身清风拂过,沁润肺匹般舒畅,四周仿佛有万千只金鸟飞舞,令人不敢亵渎惊扰。
几人不敢多看,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天后娘娘。”
女将动作稍慢,最后起身,眼神似有若无从碧霄脸上扫过,悄悄地打量,而后才跟着几名神将一起行了礼。
白泽见碧霄出现在这儿,似乎有些意外,还有几分惊喜:“阿霄,你怎么来了?”
碧霄浅笑朝几个神将抬了抬手,才转身对白泽道:“知道你今天回来,便过来看看你了。”
白泽眼神缓缓柔和,又见她身后女官手里提着松滴露,温声道:“好,你先去内殿等我,我这边议事马上就完。”
碧霄一顿,他不想让她参手外务的态度是如此明显。
每回议事,他总喜欢将她避开。
碧霄的眼神淡下来。
但她早已不像当年跟在父神身边时,大小战事都会和师兄们一起参与,不管领兵作战,还是出谋划策。
她已甘愿为他退居后宫,替他洗手作羹汤,她的妥协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他和何必如此。
碧霄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来之前准备好的话忽然就都不想说了。
她语气有些平淡,敛目:“不必了,你忙吧,东西送到我就先回闭月宫了。”说罢,她示意青羽将食盒放到案上,主仆二人转身出了凌霄殿。
白泽见她离去,右肩往前一倾,又顿住。
他微微蹙眉送她背影离去,看了眼摆在案前的松滴露,冷峻面容定了片刻,才淡淡对几个臣将道:“继续吧,刚才说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