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再醒来,是因为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脸颊。
这个念头一下便将她惊醒了。
睁开眼,谢兰胥的面孔就在上方。见她醒了,谢兰胥露出微笑,温柔道:“感觉还好么”
荔知还未说话,看见头顶上方的绳网,意识到他们刚刚就是落到了绳网上。
崖下的机关,石室的伏火,地坑的绳网。
这一切被谢兰胥算计得如此恰当,不可能是第一次来到地宫。
他是从何时起开始谋划的
从率领大军奔赴白沙起还是更早之前,困守鸣月塔的一个个夜晚,他便已经摸清了地宫里的每一处机关,算好了今后要用它来除掉心腹之敌
荔知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感到一阵胆寒。
谢兰胥微笑着将她放下,她这才注意到,地坑里不仅有他们两人。
之前石室里的人,几乎都在此了,只不过大部分因为爆炸和伏火受了重伤。
秦讷和谢凤韶伤得最轻,至少没有鲜血淋漓,面目全非。这两人被谢兰胥单独绑缚了起来。
谢兰胥像踢开垃圾那样,一路用脚踢开价值连城的宝物,慢慢走到秦讷和谢凤韶的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唇畔带有微笑。
“你们二人,想来是最先扔掉火把的聪明人。”
“谢兰胥——”
谢凤韶用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眼神狠狠瞪着谢兰胥。
“这石室里的伏火,其实就是遇火后爆炸的沼泽之气。秦讷知道,我不奇怪。”谢兰胥在谢凤韶面前蹲了下来,用地上随手捡的玉如意,挑起了谢凤韶的下巴,“你知道,却有几分意思。”
“谢兰胥,你当我是什么无知之人,不过沼气而已,还难不倒我!”
“那是我小瞧凤王了。”谢兰胥笑着站起了身体,“不过凤王如此聪慧,又为何会中我的计,自投罗网至此呢”
“你——”
“虽然我相信荔知的心中只有我——”
谢兰胥温柔的目光投向荔知。
“但是你太碍眼了……太碍眼了。”
他重复了两遍碍眼,重新看向谢凤韶的眼神充满厌恶。
“殿下,我没有背叛你,为什么……”秦讷说。
谢兰胥将眼光投向一旁的秦讷。
“你没有,还是现在没有”谢兰胥说。
“卑职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秦讷怔怔道。
“你以为我当真对你身后势力一无所知吗”谢兰胥笑道,“前朝宝藏的秘密,谁人能不动心你带来的这十人,究竟是为了护卫我,还是为了一探宝藏的路线,好回去禀告上峰”
秦讷还要争辩,谢兰胥直接拉开了他的衣领。
颈窝之下,赫然是一座山形的刺青。
谢兰胥接连拉开了幸存的几名壮士的衣领,他们的颈窝下方,同样有着山形的刺青。
秦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事已至此,他明白谢兰胥并非猜测,而是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
谢兰胥对面如死灰的秦讷说:
“不过,我念在你未曾对我不利的份上,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是护卫新主,还是忠诚旧主”
“是生,还是死”
“你自己选罢。”
谢兰胥说完,秦讷久久无言。
他似乎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挣扎,脸色几变,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承蒙殿下不弃,卑职……愿为殿下效力!”
“好。”
谢兰胥扔给他一把珠宝镶嵌,黄金为柄的匕首。
“那就杀了你曾经的同伴,证明给我看。”
“你真无耻。”
寂静之中, 是谢凤韶鄙夷地说道。
“凤王稍安勿躁,稍后才轮得到你。”谢兰胥笑道,“想好了么,秦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讷身上。
那幸存的几名壮士, 惊惶失措地看着他, 满脸乞求。
半晌后,秦讷捡起地上的黄金匕首。
“……对不住了。”
“秦讷!你不能这样, 难道你就不怕主上——”
第一名壮士, 话没说完就被割了喉咙。
赤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像一条小河蜿蜒向谢兰胥的脚下。
他一脸无动于衷,挪开乌黑的皂靴避开了这污浊。
鲜血流淌到金银财宝之中, 染红了金黄。
秦讷继续朝其他人走去。
他虽然双手被捆绑,但拿刀无碍。待宰的羔羊纷纷五花大绑, 他只需将匕首刺入要害即可。
第二名壮士, 第三名壮士……秦讷亲手结束了幸存的四名壮士的生命。
当最后一名壮士怒目圆瞪着倒下, 秦讷也像是被人用匕首生生削去了一半灵魂,他红着眼眶, 失魂落魄地重新跪到在谢兰胥身前。
“不错,”谢兰胥说,“给自己解绑吧。”
秦讷这才用染着同僚鲜血的匕首割开了将两手捆在一起的绳索。
“凤王,轮到你了。”谢兰胥转过身。
“你想如何处置他”荔知强压着紧张的心情, 故作自然地问道。
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费周章地将人引到这里来, 谢兰胥就没想过放他活着离开。
可她怎么能够,眼睁睁地见着双生姊妹所爱的人, 因为自己被人杀死
她已经害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难道要连她生前所爱之人, 也一并夺走吗
“自然是杀了他。”谢兰胥说, “杀了他,我们前路便再无阻碍。”
“可是杀了他,皇帝难道不会对你起疑么”
“只要他的尸身在京都被发现,就没有人会怀疑到我身上。”谢兰胥说。
“让他为我们所用,对我们的计划不是更有帮助吗”
“般般,”谢兰胥注视着荔知的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兰胥的眼底澄净,看似柔和的风景下却有杀机潋滟,就像是那一日他们游的湖,那一片美景下藏在船底的噩梦。
但她不能后退。
每一颗贝壳,那人都焚香祈祷……祈祷佩戴之人能一生平安喜乐。
在她心中,凤王是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人。
“……你不能杀他。”荔知哑声说。
她的话,像一颗没有引□□花就沉下去的石子。
只有沉默相伴。
许久后,谢兰胥缓缓开口,优柔的声音里充满危险。
“你要阻止我”
荔知没有说话。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你要怎么做”
荔知迈出脚步,朝谢兰胥走了过去。
她走过谢兰胥。
停在谢凤韶的面前。
“如果你一定要杀了他……那就先杀了我。”
谢兰胥眼中杀意暴涨,他神色未变,只是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脸上隐约透出一股青色。
“……你再说一遍”
荔知顶着他快杀人一般的目光,张口道:
“你要杀他,便先杀我……”
荔知的话音落下后,坑洞里久久没有第二声声响。
地坑里的每一块石壁都像是谢兰胥本人,充满着愤怒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