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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先伤害你再拯救你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李青艰难地适应着正常的学习节奏,同时找了一份不需要身份证的工作——在酒吧里当服务员。

    酒吧的工作和上学的时间刚好错开,也不需要他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流,除了不够体面,一切都很完美。而体面与否,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个奢侈的考量了。

    但在这些烦心事之外,他还需要抽出额外的精力来应付关朗星时不时的骚扰和冒犯。

    关朗星的脚不过是小扭伤,过了一个星期就基本已经痊愈了。但他似乎赖上李青,平日里上下楼梯要李青背着,就连鞋带都不愿意自己弯腰系。

    “我的脚还没好呢。”,关朗星凑到他的耳朵边,声音又轻又柔,听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李青懒得跟他争辩,但也不愿意真的像个奴才一样无底线服从。

    启航中学的升学率是c市最高的,最主要的是,每年高二的时候就有很多学生通过自主招生提前被大学录取。

    李青转到这个学校是林起丰提议的,他本来想拒绝,但是远大前程于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希望自己能尽早有能力脱离当下这个环境。

    因此在这个学校里,他不能惹事,不能被请家长,不能被处分,更不能做出任何需要林起丰出面帮他摆平的事情。

    “快点呀,帮我系鞋带,系得漂亮点。”,关朗星斜靠在墙上,冲着他的方向踢了踢脚。

    他似乎一点也不懂得看人脸色。就好像现在,李青面色冷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压抑着情绪,但关朗星却丝毫意识不到,仍然自顾自地使着小性子。

    再或者,关朗星意识到了,只是李青的喜怒哀乐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期间好几个人没忍住瞅了他们几眼。

    李青厌恶这种被当做小丑一样围观的场景,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住了关朗星的校服领带,想要把人拉到没人的楼梯间。

    关朗星一下没反应过来,竟真的被他扯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楼梯间空间狭窄,关朗星被挤得紧紧靠在了李青身上。

    “混蛋,放我出去。”

    若论力气,李青应当是不如关朗星的,但他先发制人,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把人锁在了怀里,紧紧束住了关朗星的手脚。

    他看着关朗星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每次面对关朗星,他似乎都会理智全无,经常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感到不解的事情。

    “喂,快把我放开,热死了。”

    关朗星喜欢运动,但是哪怕这么热的天气,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汗味,反而有一股清淡的花香。

    李青一低头,鼻尖就刚好抵在他的脖颈处。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突然惊醒,把关朗星推出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同时掩饰般地剧烈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关朗星气极了,他觉得李青是故意在跟他对着干。

    “你真是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我,就凭你这幅目中无人的态度,早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了。是我罩着你,你才能安然无恙在学校待到现在。你不感谢我,安心当我的小弟就算了,还敢对我动手!”

    关朗星眉毛粗黑,眼睛亮而有神,骨相立体凌厉,哪怕现在因为太过生气而面目扭曲,但看起来仍然英气逼人。

    李青尽力分辩他在说什么,然后平复心情,掏出手机,打出了一行字:

    算我求你,别再来烦我。

    “不识好歹的臭哑巴。”,关朗星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情绪一时失控,抬手狠狠地向上一甩,李青的手机便啪地一声摔到了墙上,顿时四分五裂。

    李青蹲下身,有些狼狈地捡着地上的手机碎片。

    “不就是一个破手机吗,我赔给你。”,他知道李青听不见,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

    “给你!”

    关朗星从包里掏出一沓钱,这个时候李青刚好抬头。

    他一瞬间被他眼神里的屈辱、悲愤,以及掩饰不住的失望镇住了。右手一松,数十张钞票飘飘荡荡地洒到了李青身上。

    走廊里的人都停止了嬉笑玩闹,几乎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们。

    在很多年之后,关朗星都难以忘掉这一幕,在他嚣张跋扈,无所顾忌的青春期里,第一次从同龄人的身上看到了被折辱的尊严。因其是他造成了,所以更有了隐秘的阵痛感。

    他被这种难堪的羞耻心击中了,明明他才是加害者,但此刻也似乎正半跪在地上被钞票迎头砸下。

    “谁叫你惹我的。”,他底气不足,轻飘飘撂了一句话,然后拎起书包落荒而逃。

    接下来有半个月的时间,关朗星都没再跟李青说一句话。

    他像是忘了班里还有这号人,连带着其他人也是,几乎都把李青当成了一个透明的幽灵。

    直到一个月后的模拟考,李青以高出第二名三十分的成绩取得了年级第一。

    艾老师公布成绩的时候特意走下讲台,轻轻敲了敲李青的桌子,然后才把一张满分的数学试卷放到了他的面前。

    :你真棒,又聪明又努力,这个成绩是你应得的。

    艾雅君是用手语说的这些话,班里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她此时的表情慈爱又柔和,全然没有平时的严厉。

    李青低着头,轻轻捏着卷子的一角。这是半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人跟他正常交流。

    不是李冉喊他去找林起丰的威逼利诱,也不是林起丰谄媚的讨好和自慰时候的恶心叫喊,更不是酒吧里顾客的呼来喝去,而是和蔼的、友善的,甚至是充满温情的交流。

    “大家来给李青同学鼓鼓掌。”,艾雅君带头,但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一小部分人跟上。

    艾雅君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训人,突然发现身旁多出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她低头一看,郑朗星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李青,然后并拢双手大力鼓掌。

    赵宁几乎是在郑朗星鼓掌的瞬间就立刻跟上了。

    班里的其他人顺着他们的风向,也开始鼓起掌。

    噼啪的掌声被削减了一大半,传递到了李青的耳朵里时只剩下了沉闷的轰隆声。

    此时是金秋十月充满阳光的下午。

    他又一次在阳光倾洒而下的间隙里看到了郑朗星,为他鼓掌的郑朗星。

    他以为再也不会理自己的郑朗星。

    夜晚放学,郑朗星和赵宁打完球之后一起回家。

    刚上车赵宁就把挡板升了起来,然后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我要喝可乐。”

    郑朗星浑身是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从后座找了一个毛巾,然后把上衣直接脱掉了。

    “听话,矿泉水更解渴。”

    赵宁咽了一下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郑朗星的脊背。

    郑朗星喜欢运动,因此背肌线条明显,如同青松般挺拔,更蕴含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感,显得既健康又充满活力。

    赵宁伸出细长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腰窝处按了一下。

    “好痒,干什么?”

    “后背你不好擦,我来帮你。”,赵宁清了清嗓子,温柔地说。

    郑朗星没多想,直接把毛巾递给了他。

    赵宁接过毛巾,仔仔细细地在他的后背上擦拭,然后又把手伸到前胸,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

    郑朗星正拿着手机玩消消乐,丝毫没觉得身后人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只是在赵宁把头放在他的颈窝的时候躲了一下。

    “真的很痒,你再这样我要反击了。”

    “就你?”,赵宁故意激他,等他气不过开始反抗的时候,又松开力道顺势把人抱进了怀里。

    “今天为什么给李青鼓掌?”

    赵宁揉了两下他的头发,把郑朗星往怀里带了带,“躺我身上歇会儿?”

    “不用。”,郑朗星懒得推开他,反正有个人肉靠垫还挺舒服,“我就是看他可怜。”

    赵宁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然后实在没忍住,在他的头顶吻了一下。

    郑朗星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突然,郑朗星凑近窗户看了两眼,对着司机的大声喊道:“停车,快点停车。”

    赵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郑朗星走到街对面的一条小巷,盯着角落的一群人,然后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星星?”

    赵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帮小混混正在欺负一个学生。

    他往下一扫,被打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李青。

    “草,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呢?”

    郑朗星取下书包,往为首的小混混身上重重一甩,然后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这些人他全都认识,是隔壁班经常跟他一起打篮球的几个人,平时就喜欢吊儿郎当地跟在他后面混。

    当时在走廊上他摔了李青的手机,隔壁班的几个人全都看到了,这些人来问过他要不要把李青教训一顿,他当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怎么仔细听,就含糊地应了声。

    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会把李青拉到巷子里打一顿。

    “老大,这不是你吩咐的吗?”

    “什么就是我吩咐的了,我压根就没听清你们说话,都给我一边玩儿去。”

    赵宁若有所思地看了郑朗星一眼,然后跟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几个人说,“你们都先回家吧,今天这事别告诉别人。”

    几个人点了点头,一溜烟跑走了。

    郑朗星没管他们,蹲下身担心地看着靠在墙边的李青,然后仰头对赵宁说,“怎么办,他不会受重伤了吧。”

    赵宁笑了笑,“说什么傻话,人一直清醒着呢。”

    郑朗星没注意,但是他看得很仔细,打人的那几个每人身上都挂了彩,甚至有几个伤的不轻。

    这个李青,绝对不是毫无反手之力的文弱学生。

    听了他的话,郑朗星才打开手机闪光灯仔细看了看身下的人。

    他发现李青虽然半靠在墙边,但始终睁着眼睛,思维也很清醒,只是额角有明显的血迹,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伤痕。

    “你没事吧”,说完之后他才注意到李青的助听器被打掉了,现在应该什么也听不见。

    郑朗星站起来,想帮他找找助听器在哪,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了。

    李青牵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写了两个字:谢谢。

    郑朗星一时怔住了,李青听不见,自然不会知道那帮人是因为自己才来找他的麻烦。

    在他眼里,只有自己冲过来救他的样子。

    郑朗星像是触电般,立刻收回了手。

    手电筒还没来得及关上,他看到李青的笔记本散在地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而助听器就在旁边。

    他把助听器捡起来,塞到了李青的手里,然后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李青却顺势握紧了他的手掌,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实在不想看到郑朗星总是强势闯入,然后再决绝离开的背影了。

    他张开嘴,轻轻啊了两声,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有手机,没有纸笔,他就完全没办法和郑朗星交流了。

    “好了,很晚了,李青同学,你也该回家休息了。”

    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赵宁伸手隔开了他的胳膊,把郑朗星拉到了自己身边。

    “走吧,星星。”

    “嗯。”

    郑朗星利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一刻也不想看到李青此刻受伤流血的狼狈模样了,特别是在那句谢谢之后。

    他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离李青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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