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车前，德斯莫尔指尖轻轻拢了拢艾莉诺胸前的项链，嘱咐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跟其他恶魔搭话。”
艾莉诺没有多问，乖乖应了声“嗯”。
他牵着她走下马车，随即松开她的手，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艾莉诺只来得及用余光打量周围环境，便被眼前的建筑震住。
那是座哥特式宏伟建筑，尖塔直刺赤红的天幕，雕刻细节巧夺天工，堪称无与伦比。
站在它面前，艾莉诺更觉自身渺小，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在恶魔的世界里，德斯莫尔的白色身影格外刺眼，干净得像坠入暗夜的月光。
周围有些恶魔身后，也跟着被签下契约的人类或其他种族。
恶魔瞧见德斯莫尔时，都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底藏着忌惮，却又忍不住交头接耳。
可恶魔的语言艾莉诺完全听不懂，但她却从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里听出了恶意，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他们在议论什么？”
德斯莫尔没有回头，艾莉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分辨他的情绪——
“害怕我呗。”语气淡淡的，还带着几分玩味，他当然喜欢别人忌惮他。
尖锐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
“啧，没人跟我说他会来。”
“不去人类世界厮混了？真有意思。”
“劣质的混血种，居然也爱上低贱的人类，哈哈，太可笑了。”
听到这话，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小恶魔好奇地追问：“什么意思呀？”
“字面意思。”那恶魔嗤笑出声，“恶魔与人类的肮脏混血种，偏偏爱上了人类的光明圣女，之前还死心塌地给人家当狗逗乐呢。”
即便他们如此鄙夷德斯莫尔，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靠近他，无一人上前寒暄。
他们打心底里鄙夷这“混血种”，却又怕极了他发疯时的破坏力。
艾莉诺没想到，恶魔居然也会举行宴会。
若是无视那些在餐盘里奇怪蠕动的食物，这里的一切和人类的宴会并无二致。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德斯莫尔身后。
很快，她又察觉到一处不同。
恶魔大多展开骨翼，头顶的尖角泛着光泽，可德斯莫尔却始终维持着人类的模样，干净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产物。
“德斯莫尔？”
“嗯？”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的翅膀和角？”
“因为我把它们掰断了。”
“啊？”这句话惊得艾莉诺停了一下脚步，“掰、掰断了？”
“嗯呢。”他说得轻描淡写。
“那……会不会很痛？”
德斯莫尔突然停下脚步，艾莉诺反应不及，额头轻轻撞在他的背上。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艾莉诺心头一紧，以为自己触到了他的逆鳞，心底顿时升起一丝不安。
可下一秒，他眼底的冰寒就化作了笑意，“嗯，很痛。”
他往前凑了凑，银发编成的长辫随着前倾的动作滑到身前。
他压低声音，恢复成暗哑的本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蛊惑，冷润的甜意：“所以等拿到契约，圣女大人要好好安慰我，好不好？”
德斯莫尔捕捉到艾莉诺下意识翻起的白眼，低低笑了几声，没再纠缠，转身继续往前走。
“英格丽德为什么会和恶魔签订契约呢？”艾莉诺快走两步跟上，轻声问道。
“她使用了一个黑魔法，”德斯莫尔脚步没停，目光扫过宴会厅的人群，“那是一位远古恶魔所创的禁术，一旦有人使用，就会自动与他缔结契约，这是使用它必须付出的代价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是你和她签订的契约？”
“这就得追溯到您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了，”德斯莫尔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是我把这个黑魔法告诉她的。”
“这个黑魔法是什么呢？”
“能让死者的魂魄，短暂重现于世。”
死者？
艾莉诺暗暗思索。
英格丽德使用这个魔法是因为——莫娜吗？
并非所有恶魔都排斥德斯莫尔，偶尔也有胆子大些的上前寒暄，面对这些示好，德斯莫尔始终维持着礼貌又疏离的态度。
“那应该要去哪里偷契约？”
“当然是契约主人的家里了，这里就是呢。”
这里就是那个恶魔的家？好家伙，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来是吗？
“这里也是我家。”
“啊？”
吵闹的声响从前方传来，且越来越近。
艾莉诺跟在德斯莫尔身后，悄悄探出头往前望去。
一个男性恶魔被众人簇拥着停在德斯莫尔面前，他俊美却极具攻击性，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意：“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弟弟。”
“贵安，哥哥。”德斯莫尔露出优雅的笑容。
“又跟人类厮混在一起，呵。”埃德里克的红瞳上下打量了一番艾莉诺，鼻间发出一声冷笑，“是血液里的劣根性发作了？劣质品就该和劣质品凑一对。”
他的话引得其他人窃窃私语，周围响起低低的嗤笑。
艾莉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一脸茫然，却从德斯莫尔骤然冷下来的气场里猜到不是好话。
德斯莫尔无所谓地说：“您教训得是。”随即询问道，“父亲在哪里？”
他这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给埃德里克添了堵。
埃德里克没好气地说：“这几日他不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谢谢您，哥哥。”
众人看着德斯莫尔和艾莉诺离开后，连忙问道：“他怎么对您那么有礼貌？简直不可置信！”
“管你什么事？”埃德里克怒瞪他一眼。
埃德里克当然管不住德斯莫尔。
不过，实力再强劲又能怎么样？
德斯莫尔的性命早就被父亲攥在手中，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父亲自会出手。
于家族而言，德斯莫尔不过是只随时能捏死的虫子罢了。
德斯莫尔带着艾莉诺躲到露台角落，避开了宴会的喧闹。
“原来父亲不在，那我们算是白打扮了。”德斯莫尔轻叹了一声。
艾莉诺触了触头上的花，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像揉进了温暖的阳光，“不算白打扮，我觉得很好看。”
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于是，她大胆地提起裙摆，转了一个圈，“好看吧？”
酒红色裙摆像绽开的花，荡漾的裙摆引得德斯莫尔的心也跟着轻轻飘荡，他做出了一个艾莉诺完全没料到的举动——
他提着自己的衣摆，也转了一个圈，“好看吧？”
“噗——”
幸好艾莉诺嘴里没含水。
她的笑容，灿烂又透亮，明明样貌平平无奇，可只要那抹笑容一绽开，所有人都会被深深吸引。
德斯莫尔凝视着她的笑容，自己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