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刘舜蹙眉道：“好好说话。”
&esp;&esp;“那我成天跟条狗过，就这么个能见着活人的时候。你要是不想听，就让萧绍毒哑了我，反正也都哑了一半了。” 云英忿忿道。
&esp;&esp;刘舜一直不动碗里的东西，她急得要死，再耽搁，等萧绍从城外回来就功亏一篑了。
&esp;&esp;刘舜忽地想起梦醒前那一幕，没说什么，低头拿起牙箸。
&esp;&esp;云英眼尾看着他吃进去，喉头一滚，她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esp;&esp;“你刚才叫白姨了。”
&esp;&esp;云英突然说道。
&esp;&esp;“你说你对不住她，你想她，你下辈子一定会补偿她。”
&esp;&esp;刘舜毫不迟疑地说：“不可能。”
&esp;&esp;云英看着他：“你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对不对？”
&esp;&esp;刘舜不置可否。他觉得胸口有些燥，下意识端起茶盏一口饮尽，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间，所到之处却愈发干涩。
&esp;&esp;他怀疑地看着云英，她正慢悠悠地继续吃着刚才那几道菜。
&esp;&esp;她每天来之前都是萧绍守着沐过身的，不可能有机会下毒，除非……
&esp;&esp;“白姨为你抛弃族人，背叛师门，你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她都牢牢记着。她在乎你胜过她自己。”
&esp;&esp;云英抬眼看着他渐渐潮红的脸颊，发胀的嘴唇。
&esp;&esp;“是不是喘不上气？”
&esp;&esp;刘舜用力挠着咽喉，手指划过的地方起了一道道白团，勉强站起身，想呼唤守在院口的人，张嘴却已发不出声音，只得顺势倒向桌案。
&esp;&esp;碗碟跟着他沉重的身躯一起倒在地上，盖过了远处的喧闹。
&esp;&esp;院口守着的近卫闻声走到门边请示。
&esp;&esp;云英迅速脱下衣裳，背对着门，跨坐在他身上，捏着嗓子娇声哼了两下，又沉下声叫那二人滚远些。
&esp;&esp;门外的人对视一眼，抱拳离开。
&esp;&esp;刘舜整张脸已胀得通红，两颗眼珠子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俯身贴到自己面前。
&esp;&esp;“看在你刚才梦到我了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吧。”
&esp;&esp;她抽出束腰，套在他脖子上。
&esp;&esp;“白姨有一本册子，那上头有你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在乎你，你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就连路过的狗，你多看了两眼，她都记着。”
&esp;&esp;“刚才那土肉好吃吗？她给你吃过的，灌了两大缸水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怕你知道她是倭人，才骗你说是嫉妒你府里那几个侍妾，要给你些教训。”
&esp;&esp;她垂着眼，用力勒紧束腰，臀瓣向后靠了靠，可惜那里再也硬不起来了。
&esp;&esp;“下辈子，我们做对真父女吧。”
&esp;&esp;“阿爷。”
&esp;&esp;作者的话
&esp;&esp;末雨
&esp;&esp;作者
&esp;&esp;01-30
&esp;&esp;这章废了n个版本，晚了几天，给大家拜个晚年。
&esp;&esp;第一百五十八章 永隔一江水·上
&esp;&esp;城外营房，刘旭前脚刚走没多久，外头就开始搜索细作。
&esp;&esp;婉儿穿好了衣服，急得在帐中来回踱步。
&esp;&esp;陆三只让她帮忙，并未与她说到底会如何救人，又是何时动手。
&esp;&esp;她也没问。
&esp;&esp;陆三虽不像宋九那般提防她，但只要是有可能牵连云娘子的，他向来谨慎。问了不说，徒增烦恼，若说了……那又是另一种烦恼。
&esp;&esp;她贪生怕死，没什么良心，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心无旁骛地帮他。
&esp;&esp;这世上谁恨她都可以，三哥不行。
&esp;&esp;“在那边！！”
&esp;&esp;外头一声呼喊，话音一落，弓弦声声如裂帛。
&esp;&esp;“中了！”
&esp;&esp;“快！别让他跑了！”
&esp;&esp;又是一群人从帐外跑过去，婉儿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出去看看。刚往前走了两步，一粒碎石击中脚跟。
&esp;&esp;她回过头，帷帐角落不知何时割开了一道口子，陆三贴在地上爬了进来。
&esp;&esp;婉儿哽咽道：“我还以为你被……”
&esp;&esp;“老子哪有那么容易被逮着？”
&esp;&esp;陆三笑着打断，不知从哪掏出件臭烘烘的麻布袍子披在她身上。
&esp;&esp;“这是？”
&esp;&esp;“你帮我弄这么多东西，刘旭早晚会查到你头上。”陆三边说边给她穿衣服，“再说外头那些狗东西不把人当人，早晚要被朝廷打过来，就算躲过这一回，你跟着他也好不了几天。”
&esp;&esp;陆三边说边将她发间的珠玉步摇全都扯下来扔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既叫我一声三哥，我当然得带着你一起走。”
&esp;&esp;婉儿抿唇问：“你们要去哪儿？”
&esp;&esp;“夷州。”陆三答得干脆，“锦衣玉食没有，但不会有人再……再那么欺负你。”
&esp;&esp;婉儿知道他的意思，垂眸问：“是娘子让你来的？”
&esp;&esp;陆三摇头道：“待会见面再跟她说。”
&esp;&esp;他凑到帷帐边窥探了会儿，朝她伸出手，等了会儿没动静，回头催道：“别愣着，快点！”
&esp;&esp;婉儿抹了抹眼底，牵起陆三，头也不回地跟着钻出帐子。
&esp;&esp;火一烧起来，关在营房四处的战俘便如鸟兽散。
&esp;&esp;陆三在水桶和辘轳上都做了手脚，沙土袋里也掺了些石灰粉和硝石，捆袋的麻绳浸过油，往火堆里一放，时不时就炸开。
&esp;&esp;眼看就要走出营地，身后忽地射来几支箭，一支擦过婉儿的腿。
&esp;&esp;“在这——”
&esp;&esp;追兵还没来得及喊完，陆三拔箭掷回去，断箭穿咽而过。
&esp;&esp;他迅速扯下一截布条给她系紧了伤口：“忍着点，能走吗？”
&esp;&esp;婉儿点点头，咬牙走了两步。
&esp;&esp;远处，更多的追兵闻声而来。一时间，飞箭如蝗，矢如雨下。
&esp;&esp;婉儿步子慢，陆三便将她背着，迅速越过营房外最后一段木栅，很快就甩开了追兵。他绕了一段路，才朝着引水渠的方向赶过去。
&esp;&esp;“待会儿你在渠口等我，云娘没出过府，我得回城里去接她。”
&esp;&esp;身后许久没有回应，陆三皱眉掂了掂背：“婉儿？”
&esp;&esp;婉儿这才应了声，突然问：“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背着娘子逃出洛都的吗……”
&esp;&esp;陆三笑了笑：“她才不要我背，她要自己走。”
&esp;&esp;默了会儿，婉儿又说：“我是家妓生的，爷死了，主母就将我们都卖了。一开始是个方士，他怕我们疼起来动静太大，会喂我们吃药。院子里别的娘子吃多了药，接不了几回客人就疯了。我不想那样，我就跟他说，我不怕疼，能不能不吃药？”
&esp;&esp;原本搭在肩头的双手环过脖颈抱住了他。
&esp;&esp;“其实只要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白姨也是看中这个，才会花大价钱买我，教我去讨好世子……做她的眼睛。”
&esp;&esp;陆三啐了声：“放屁，不疼你哭什么。”
&esp;&esp;婉儿侧着头贴在陆三肩上，热息拂过后颈，氤出些水雾。
&esp;&esp;她过去想攀高枝，背叛了白凤，现在又背叛了刘旭……天底下，哪有什么好地方容得下她这样的人。
&esp;&esp;“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知道，三哥是不是只对娘子好……我哪知道你真会追出去教训谢公子请来那些贵人……”
&esp;&esp;陆三半晌没作声。
&esp;&esp;那时他血气方刚，房间里夜夜笙歌，声声娇吟，勾人得很。他送完了泔水，忍不住趴在窗边偷看，却见婉儿被缚住手脚，口含玉势，吊在梁上，身上都是鞭痕，脸上还在笑。
&esp;&esp;她抬头看见了他，四目相交，豆大的泪淌出来，顺着红颊与口涎淌到了一处。
&esp;&esp;他那点龌龊的淫念霎时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愤怒。
&esp;&esp;早晚有一天，云娘也会同她们一样，成为这些贵人胯下的玩物，活着受苦，死了也只能躺在泔水桶里送去南郊乱葬岗。
&esp;&esp;宋九让他别管闲事，可他咽不下这气，也忘不掉那么楚楚可怜的一双眼。
&esp;&esp;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欠了宋九的人情。
&esp;&esp;“等到了夷州，别再提这件事，那个姓谢的是谢妙音的长兄。她现在是嫁给了宋九，但他们这种人，谁知到会不会哪天疯病发了又惦记起门楣来。”
&esp;&esp;“我知道。”
&esp;&esp;无定河尚未化冰，蜿蜒泛着银光。
&esp;&esp;久旱不雨，河床露出了大半，陆三在渠口正下方将婉儿放下来，一转身才看见她背后插着一支箭，箭尖正中心脉下方。
&esp;&esp;“你怎么不吭声！”陆三急得直骂。
&esp;&esp;“都说了我不疼的……”
&esp;&esp;婉儿脸色苍白，勉强挪动身子，靠在他肩上，用力又深长地喘着气。
&esp;&esp;“你们带着我，天不亮就会被狼犬追上的。三哥，你回来找我……我好高兴……是我命不好……怨不得人……”
&esp;&esp;“别说这些废话！”
&esp;&esp;陆三将婉儿的头摁进怀里，另只手小心折断箭杆，摁住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可能有点疼，你忍住别动，千万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