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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 第1006节

    

    &esp;&esp;第83章 名望与裂变

    &esp;&esp;姬衍中的决绝,让整个应帝大军中营的人都惊动了,尤其是被裹挟着的那些世家,他们是知道的,姬衍中素来以宽和为人所知,如此宽仁老者,为何在最后爆发这样的决绝?

    &esp;&esp;一名世家之中的年轻人脸色挣扎扭曲。

    &esp;&esp;忽而叹了口气,摘下发冠,道:“赤帝一系,我辈世食赤帝之禄,功名官爵,不曾少了,今国家衰亡,你我之辈,安能如此爱惜几身?”

    &esp;&esp;言罢不顾周围同族长辈的面色骤变。

    &esp;&esp;披头散发,跃下山崖而亡。

    &esp;&esp;复又有二十余青年跃下赴死。

    &esp;&esp;惨烈的氛围让握着长枪大刀的应国士卒都神色变化动容,贺若擒虎知道,人并非是简单的善恶,坚定和软弱那么简单,九重天的神将,目力极远,看到了那血泊之中漂浮的尸骸。

    &esp;&esp;看到了穿着女童衣裳的公主,和姬衍中。

    &esp;&esp;贺若擒虎这等境界,一眼看出来那不过只是稻草人。

    &esp;&esp;但是见到君王如此,他缄默许久。

    &esp;&esp;【赤帝之女】的身份已经死去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

    &esp;&esp;忽而有人低声喊:“公主还在,还在,或许有救……”

    &esp;&esp;“带入宫中,也是正统名分的……”

    &esp;&esp;贺若擒虎摘下弓,拉开弓弦,玄兵级别的战弓鸣啸,纯粹元气汇聚成一枚箭矢,好神将,只一张弓,一射箭,箭矢贯穿数里距离,直接将姬衍中和那女童的‘尸骸’射爆。

    &esp;&esp;赤帝之血染红了河流。

    &esp;&esp;在神将的气焰之下,稻草瞬间消失。

    &esp;&esp;姬衍中和‘姬宁儿’之‘血’混在一起,被河流汹涌冲散开来,贺若擒虎眸子平静,无悲无喜,只是,在这波涛大势之下,彼此皆无什么选择。

    &esp;&esp;如此的话,就算是之后有擅长潜藏搜寻的高手,也再寻不出什么。

    &esp;&esp;彻底的死亡,也是一种温和怜悯。

    &esp;&esp;就让我送你最后一路,姬衍中。

    &esp;&esp;那些世家低语的声音,还有应国军队里面的将领们的想法在瞬间凝滞住了,只有江流汹涌,只有风中的烈烈肃杀,还有被贺若擒虎拦截的江涛继续拍打河岸发出的声音。

    &esp;&esp;‘生于八百年的赤帝世家,当真悲怆’

    &esp;&esp;贺若擒虎放下了弓,半跪在地,道:

    &esp;&esp;“陛下,姬衍中并姬宁儿自尽。”

    &esp;&esp;“末将担忧其不死,已诛杀。”

    &esp;&esp;应帝看着这位老将,摘下自己的战袍,道:“赏。”

    &esp;&esp;贺若擒虎道:“谢陛下。”

    &esp;&esp;他起身双手接住了应帝的战袍,应帝安静注视着波涛,然后收回视线,一步一步重新回到了本营,他脚下踏着的地面上,自是鲜血淋漓,也不回头。

    &esp;&esp;史载,贺若擒虎狠厉,亲诛赤帝血裔,姬衍中并长乐公主跳崖自尽之后,仍以重弓重箭射其躯体,辱没之,这位肃重神将,名声便多添加了许多的狼藉。

    &esp;&esp;应国的大帝则是从容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esp;&esp;他没有遮掩和压制消息,将姬子昌,文婉儿,姬衍中等人的事记录于青史之上,去流传于天下,更不曾以文字,将那些给姬子昌做传的读书人下狱。

    &esp;&esp;甚至于亲自去翻看了这些传记,最后将做传的年轻人唤来,道:“你写的不够啊,吟诗作曲的文字,怎么能写得出这样人物的凛然烈气呢?”

    &esp;&esp;那年轻人怔住。

    &esp;&esp;毁誉参半的应国大帝低笑着,在灯烛下看着那几张泛黄的纸张,道:“你该要写,姬子昌之恐惧,姬子昌之眷恋,姬子昌之决绝,还有最后他的那一把火。”

    &esp;&esp;“赤帝是名姬子昌,但是姬子昌不该是赤帝,他拼却最后撕裂的枷锁,等到他死了之后,却要让你们这些读书人,跪着双膝又奉上他的身上。”

    &esp;&esp;“他不该是这样的待遇啊。”

    &esp;&esp;“把他写成了这样刻板雄烈的君王。”

    &esp;&esp;“又和这千年青史上那些神像,有什么不同呢?”

    &esp;&esp;应国的大帝将这些手稿平淡的放在了火烛上,任由烈焰将这些文字吞噬了,火焰映照他的眼睛,道:“孤怎么会,被这样刻板如雕塑的人,将了一军呢?”

    &esp;&esp;“重写罢。”

    &esp;&esp;那年轻人壮着胆子道:“陛下不怕天下人称呼您为叛逆吗?”

    &esp;&esp;老迈的君王大笑:“孤曾听闻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有此气概,岂能够一直把前朝之人当做正统,难道世世代代,就只是他们能为君王吗?”

    &esp;&esp;“叛逆?”

    &esp;&esp;应帝淡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sp;&esp;“天下,岂能有覆灭前朝,更为得国之正吗?”

    &esp;&esp;………………

    &esp;&esp;而姬子昌,赤帝一系的剧变,犹如长风波涛,在之前,中州的消息都被应国大帝和两位神将压制住了,没有谁敢,也没有谁能够有能力去把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esp;&esp;应国大帝离开。

    &esp;&esp;这些消息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地掠过了天下。

    &esp;&esp;传递到了江南的时候,也恰好是秦王要求为姬子昌取谥号的旨意抵达的时候,天策府的众人缄默许久,那位中州一系的礼部大名士曲翰修也安静了很久。

    &esp;&esp;然后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esp;&esp;南翰文多少有些担忧这个老者,虽然这老家伙看似正经,实则颇有些小心思,还蹭他许多饭菜吃,但是也自有三分风骨和心境。

    &esp;&esp;他提着些东西去拜访曲翰修的地方。

    &esp;&esp;敲门许久之后,那老头子还是不回应。

    &esp;&esp;南翰文心里面压着石头,一脚就要踹门,就在他要踹门的时候,那大门却打开来,里面一个小小书童——虽然说,曲翰修这老家伙穷到了经常来蹭饭,但是又在很多地方讲究。

    &esp;&esp;比方说文房四宝的水平。

    &esp;&esp;比方说一身衣裳的制式。

    &esp;&esp;比方说,堂堂大儒名士,怎么能够没有书童?

    &esp;&esp;南翰文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曲老先生呢?”

    &esp;&esp;小书童道:“曲老去吃饭了,鸭血粉丝汤。”

    &esp;&esp;南翰文呼出一口气,失笑骂一句:“老家伙,胃口倒也是还不错,白让我担心了。”说着就要把已经放下来的礼物都拿起来,打算直接带回去。

    &esp;&esp;所谓上行下效。

    &esp;&esp;秦王陛下的节俭美德,有如病毒一般在整个天策府扩散的趋势。

    &esp;&esp;那书童讶异,然后道:“是南翰文,南学士吗?”

    &esp;&esp;南翰文疑惑,道:“是我,我之前没有来过,你为何认得我?”

    &esp;&esp;那书童回答道:“曲老今日出门之前,曾与我说,若他走之后,有一位年岁比起他稍少十几岁之人来这里,然后口中还颇不客气,带着礼物,临走又要把礼物带走的人。”

    &esp;&esp;“便是南翰文先生了。”

    &esp;&esp;南翰文的嘴角抽了抽。

    &esp;&esp;那书童却只道让南翰文在这里稍等一等,他自己回去了暂租的屋子里面,不一会儿,就又捧着东西走出来了,道:“这是曲老给先生的信。”

    &esp;&esp;南翰文的心中一沉,把东西放下来。

    &esp;&esp;那书童就趁机。

    &esp;&esp;遵照曲翰修之前拉着他耳朵说的要求,立刻就把南翰文带来的东西拿在手里,蹭一下往后调回院子里面,把门关合,警惕的像是流浪的小黑猫一样盯着南翰文。

    &esp;&esp;但是,这位因为经历而节俭惯了的南翰文却没有在意这个了,他打开信笺,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面色大变了,什么都顾不得,只是转过身去,朝着那熟悉的地方狂奔而去。

    &esp;&esp;中间还摔倒了一次,却不顾,爬起来,踉踉跄跄奔跑。

    &esp;&esp;手掌攥紧了那信笺。

    &esp;&esp;【南小子,你应当是来寻老夫,哈哈,小子往日嘴巴老实,心里面却桀骜,如今倒也算是关心老夫,哈哈哈,不错,不错,所谓礼,当发自于内心】

    &esp;&esp;【你算是个有礼之人】

    &esp;&esp;【赤帝陛下已去了,你难道以为老夫会去殉国,或者说为陛下尽忠吗?说实话,这是不会的,我年少的时候,修行儒门的典籍,学子路先生,刚直勇猛,践行己路】

    &esp;&esp;【后来发现,诸多事情,大多不由人】

    &esp;&esp;【悟到了一条真理】

    &esp;&esp;【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esp;&esp;【已经腐烂的赤帝一系,不值得老夫去死,君子之死,岂能够如此简单呢】

    &esp;&esp;【老夫倒是有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吃那什么鸭血粉丝汤的时候,你我交谈,我说当日,老夫被秦王陛下那一句,请天下赴死而震动,因兹而慌乱失措】

    &esp;&esp;【是因为只是破坏的话,天下陷入毫无秩序的混乱之中,百姓更如刍狗,更无半点的太平日子可言,但是秦王陛下的秩序也在同时铺开】

    &esp;&esp;【断决过去,开辟太平,鼎定天下,才是正道】

    &esp;&esp;【只是……】

    &esp;&esp;南翰文脚步匆匆,他在这个时候,却恨自己不是那些高明的武者,没有那种身法和手段,还得靠着这两条腿。他冲出街道,前面的人好多。

    &esp;&esp;秦王的治下,尤其是江南这个最早推行政策的,实在是繁华。

    &esp;&esp;有下学的蒙童,笑着谈论着今日要做的事情;也有买菜的老人,有谈笑着进城的男女,热闹的红尘犹如长河,把南翰文阻拦住了。

    &esp;&esp;“借过,借过!”

    &esp;&esp;“抱歉,请让一下。”

    &esp;&esp;“让一下……”

    &esp;&esp;南翰文夫子在人群里面,逆着这人群往前面穿行。

    &esp;&esp;可是红尘如同长河,却拦在他的前路上,心中焦急,进不得。

    &esp;&esp;而在那街道的小巷里面,还是那个摊位,热热闹闹的,店家看到了那个老人又来了,倒也不是他的记性好,虽说做这样的买卖的,都得要记住来往的客人,说实在的,记性差了不行。

    &esp;&esp;可是如今人来人往的客人太多,若说是能够把所有的客人都记住了,那也实在是不现实得很,但是他对这个老人记忆很深。

    &esp;&esp;他实在是太特别了。

    &esp;&esp;一方面是他那种一丝不苟的老顽固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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