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有人借题发挥,左一句“蔑视皇权”,右一句“武林盟不管事某些江湖中人未免太过嚣张”,言外之意是尽早取缔武林盟。
他在场保持沉默,心里清楚他们不过是因武林盟存在,该占到的便宜占不到,在朝堂上大声嚷嚷罢了。
或许找回石头,能够堵上这些人的嘴。
门前院落空空荡荡,风吹树动,发出连绵沙沙声,似波涛,似海浪,湿润潮气似有若无,好像快要下雨了。
最近,周珣累了,想在泰山上歇一阵。
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阻挡,云星起在拉着燕南度走出院落烛火范围前,没有回过一次头。
火光被远远丢在身后,周围黑暗逐渐浓郁,他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云星起站在原地,回头遥遥远望,昏暗天幕下,树林掩映间,有一点微弱烛火在闪烁,好像随时会被大风吹熄,背后是恍若怪物般的山峰。
他明白,王爷让他去找奚自,不是首要目标,首要目标是奚自身上的点萤石。
怪不得奚自会有徐府老爷日记,原是有孤身一人进宫窃宝的本事。
知道奚自轻功好,不知道这么好。
等治好艾拉,或发现点萤石效果不过是编造,把石头交给暗地里监视他的人,他与王爷之间将两不相欠。
第一次遇见王爷,他以为他是一位富商。
进入长安后,他得知他是当朝唯一在朝做官的翎王,可以轻轻松松决定他的生死。
他开始学着唯唯诺诺做人,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从不反抗。
长安三年间,王爷培养他花费了大量心血,他感激王爷对他的知遇之恩。
然而,在长安被王爷给予的一切,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他十六岁下山,不是奔着扬名天下而去,是奔着周游江湖。
摔在王爷怀中,是他不小心砸到了人,该做的赔偿他做了。
留在长安三年,万事听从王爷安排,尽力完成王爷目标,他做到了。
然后呢?要他做什么,继续待在长安吗?
继续待在长安奉旨作画,窝在一隅之地绘制他人口中的山川河流?
他不愿,不想,所以要逃。
泰山壁画,是他作为“侯观容”的最后一个作品,他细化完了壁画稿图,交代清楚了绘制壁画相关技巧。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接着画下去了。
以后会再遇见翎王吗?
云星起收回视线,不多加琢磨,对站在身边的燕南度说:“走了。”
不要再见了,赔罪,他赔了,接下来,是他云星起的人生了。
同意
经由王爷一说, 云星起才知道奚自原来和燕南度认识。
本以为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仔细一寻思,同为江湖中人, 同样以轻功见长, 认识不意外。
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 但他知道,眼下不是时候。
夜已变得很黑,两人在茂密树林间穿行,远方有风吹过, 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在云星起身上, 有点冷。
别说燕南度, 云星起自个也没想到王爷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他一刻不停走在山间小道上,一步不敢停,生怕王爷临时变卦,转头吩咐侍卫来把他抓回去。
燕南度看他一路沉默不语赶路,和平时迥异,拉住他的手问要不要休息一会, 他拒绝了, 一门心思往远离泰山的地方赶去。
及至后半夜,下雨了。
雨来得猝不及防, 先是一阵裹挟湿意的凉风吹来, 和之前大风一致, 却吹走了周围所有残余热气。
接着, 几滴豆大的雨滴落在树叶上,噼啪声没响几下,云星起一抹掉落在脸上的水珠, 疑惑间,大雨从天而降,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几乎是一眨眼间,大雨给他浇了个兜头盖脸,把云星起给浇懵了。
燕南度见状,当即揽人入怀,他眼睛好,一眼望见不远处灌木掩映山壁上有个黑黢黢洞口。
天黑雨大,两人是匆匆忙忙冲入山洞中。
洞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进去,云星起觉得自己和瞎了没两样。
不一会,黑暗中传来啪啪两声,有些微火星乍现,他扭头看去。
洞口附近有一堆烧剩下的火堆,旁边随意码放着几根干柴。
燕南度在灰烬旁边找到了打火石,利落地打出火星,利落地生起火来。
一小丛火焰从火堆中重新窜出,橘黄火焰照亮了一小块地面。
洞不深,几步路能走到尽头,燕南度擦了擦流至下颌的雨水,说:“先把衣服脱了晾干,别着凉了。”
雨下得太急,跑得再快,抵不住雨水落下,两人浑身湿透,衣衫紧紧贴住躯干。
燕南度边说边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掉,云星起缓缓解开腰带,他身上衣服较为繁琐,脱得慢些。
将上衣晾晒在一边大石头上,燕南度捡起一根木柴挑动起火堆。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不知何时上前来贴在燕南度胳膊上,且上下摩挲了一阵,摸得他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木棍,跌入火堆中去。
云星起带着一丝潮湿水汽不声不响凑上前来,垂眸认真描摹他的手臂肌肉线条。
火光忽闪,时隐时现落在燕南度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顿了顿,抓住少年手腕拿开,声音有些沙哑,略显无奈:“干什么?”
云星起被迫收回手,挪近一点,诚恳道:“你练得真好,我也想练成你这样的。”
到时他爬树能爬得快些,背画箱能轻松些。
燕南度转过头,看见云星起已经把湿透上衣脱掉,和他一样晾在大石头上。
摇曳火光下,少年皮肤白得晃眼,跟他相比,云星起骨架匀称,覆有一层薄薄肌肉,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瘦。
视线在胸口处停顿一瞬,那一处果然和他臆想的一样,是浅粉色的。
他眉梢一挑,喉结滚动,脑子一下变得不太清醒,没忍住伸手去重重揉了一把。
云星起看着瘦,胸脯倒是柔软细腻,手感极好。
力道有些重,吓了云星起一大跳,男人手掌粗糙温热,激得他猛地往后一缩,下意识双手捂在胸前,大喊道:“你干什么?”
燕南度扯了下嘴角,笑道:“你摸我,我不能摸回来?”
云星起不说话了,悄悄往旁边挪动一步。
看他挪远了,燕南度一把抓住他的大腿,又把人给扯了回来,“别躲,”他说得懒散,“外面下着雨,洞里冷,靠近点好取暖。”
这一下没收住力,加上地面不平整,云星起没防备,一拉,给他拉靠到燕南度怀中。
他靠在男人肩膀上,垂下头,脸刷一下红了。
云星起手忙脚乱扶住地面坐稳,他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了,你别拉我。”
火焰带来的温暖在两人之间蔓延,周围唯有洞外不间断的雨声和时不时爆裂的木柴噼啪声。
燕南度看火势不错,放下木棍,盯着火堆发问道:“中秋那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云星起没料到燕南度会在眼下询问,比话语来得更快的是他几乎砰一下再次通红的脸,像被画了胭脂一样。
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说不出来。
燕南度又笑了,他步步紧逼,转头目光灼灼问道:“你的回答是什么?”
那一晚,他没有追问,他给了对方思考的空间,可今晚,他不打算退让了。
难得有一个两人独处时光,他不能放任机会从指尖溜走,下一次指不定在什么时候。
答案,在水鸟盘旋飞于芦苇丛上时,已出现在云星起心底。
云星起张了张嘴,没有惊雷乍响,没有烟火打扰,他说:“我也是。”
声如蚊蚋,几近呢喃。
燕南度听清了,他故意停顿,问:“什么?”
“我也是。”这次声音大了一点。
燕南度凑近些许,佯装不知,嘴角笑意愈浓,“什么?”
云星起不说话了,他涨红了脸,两手合拢在嘴前,对准燕南度耳朵,大声吼道:“我说,我也喜欢你!”
声音很大,震得燕南度耳边一阵嗡鸣。
他哈哈笑出声,一手揽过云星起纤细腰肢,结结实实给人抱了个满怀,他收敛笑意,垂下眼眸说:“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云星起脸红得发烫,他埋下头,不愿与他对视。
燕南度单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少年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一汪池水蕴在眼底。
他低头吻了上去。
云星起没有躲开,然而吻又深又久,他手抵住男人胸口,先是轻拍,没反应,再是捶打,最后连脚都开始乱踢起来。
燕南度这才放开他,盯着他笑了,云星起脸红着擦拭被吻得发麻的嘴唇,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燕南度直白道:“我高兴。”
两人依偎靠在山壁上,燕南度抱着云星起,百无聊赖把玩着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