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过吗?
来不及疑惑,帐子里传来沉闷的声音:“进来。”
约瑟芬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主教大……大人。”
主教没有说话,异常的沉默让约瑟芬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缓缓抬起头,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感觉脑袋被冰冷的物体抵住。
“现在,我就是格兰芬主教,听见了吗?”
约瑟芬头脑空白。
这声音刻意改变了发声方式,所以隔远听不出异常,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他分辨出是个女人!
“听……听见了。”约瑟芬哆嗦着,不敢抬头。
他只想活命,其余的不敢多问,甚至不敢思考……这个女人顶替了格兰芬,那真正的格兰芬又去了哪里……
不敢问,问了太多就活不长。
“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一刻钟后,车队再次启程。
据说大主教病了,现在正由约瑟芬贴身照顾,必须全速前往圣匹斯堡。
再次混进人群里的海因里希打听到消息,缓缓接近主车。
被五花大绑的约瑟芬听见车窗响起敲击声,下一刻,就见蒙面的“主教”睁开眼。
旁人畏惧格兰芬的威严,没有命令从不敢靠近主车,所以才让海因里希找到空当。
“这个人要处理掉吗?”看见约瑟芬,海因里希的第一句话几乎让前者吓破胆。
他被堵着嘴,呜呜求饶,然后被海因里希一拳捶晕。
“不用。”伊莎贝尔扫了约瑟芬一眼,“留着他还有用。”
海因里希蹙眉:“还要做什么?”
伊莎贝尔沉默片刻,从车窗缝隙里望向逐渐靠近的山脉。
“去圣匹斯堡。”
海因里希微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伊莎贝尔平静地看着他,“但我仍然希望你毫无保留地支持我。”
“我父亲已经用生命告诉我们,那条路行不通。”
“是的,他没有走通。”伊莎贝尔淡淡道,“可你认为他失败了吗?海因。”
海因里希沉默。
伊莎贝尔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里划过笑意:“世上没有哪条路是一走就通的,正因为路德维希走过,我们才能沿着他的标记前进。”
她目光辽远,看着远方。
“取代格兰芬只是手段,真正的目标在伽蓝圣殿。”伊莎贝尔垂眸,“我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他们没有做到的,我们未必做不到。”
海因里希认真地看着那双冰蓝色眼睛,停顿许久才开口:“是的,但是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
“请说。”
“在你提问前,不要预设我的答案为否定。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誓死效忠。”
伊莎贝尔愣住,她没有想到海因里希要说的话是这些。
“事实上,任何决定都无法确保百分百的胜算,有时候,你们的否定是正常的。”
“可我的决定并不源于你的胜算。”海因里希坦然地擦拭着染血的匕首,耸肩,“你就算跟我说,你想闯进伽蓝圣殿把西里尔大卸八块,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伊莎贝尔莞尔,她笑了一阵,眼神古怪:“不幸的是,你猜对了,我的计划就是这样。”
海因里希动作顿住,很快无所谓地摊手:“那就干吧,大不了结局是我们一起被他大卸八块。”
两个人对视着,一起低笑出声。
笑着笑着,海因里希的眼神逐渐温和。
“伊莎贝尔。”他第一次呼唤妻子的真名,轻声说,“你可以做到。”
“即便是个疯狂的计划。”
“是的,即便那很疯狂。”海因里希顿了顿,眸带深意,“你一直是个奇迹女孩。”
伊莎贝尔微怔,似乎从他的眼眸里读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海因里希轻笑,盯着她的眼睛说,“所有人奉西里尔为神明,我知道,他不是……你才是。”
伊莎贝尔怔愣良久,她不知道海因里希是否察觉了什么。
任何细微的异样,都无法瞒过一个深爱你的人,母亲如此,妹妹如此,现在……海因里希也是如此。
更何况,她从没有想过隐瞒。
伊莎贝尔垂眸轻笑,她想了很久,只是伸出手捧着海因里希的脸,认真说:“那就敬请期待你的奇迹女孩再次彰显神迹。”
“不,是我的奇迹女王。”窗外清风吹拂,海因里希吻了吻她的额头。
晴天, 古尔勒弥斯山脉。
阳光让墨菲斯雪山的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伽蓝圣殿的尖塔。
曾经美轮美奂的建筑被烧得只剩漆黑的空架子,突兀地耸立着。
车队进入圣匹斯堡, 一路绿灯, 直奔山顶而去。
约瑟芬被迫服用了毒药,硬着头皮向众人解释“格兰芬”主教身患传染病, 这些天必须离他远一点。
其余侍从当然愿意,于是伊莎贝尔凭着格兰芬的令牌顺利通过重重关卡。
作为锡兰大主教,格兰芬的权限很高。
除了教皇以外, 没有人能命令他做什么。
直到抵达广场,伊莎贝尔才需要落地,朝着圣殿跪拜,等待教皇的侍者出现。
好在老头身材并不高大, 加上圣曜教会阶级分明, 别人也不敢随意打量大主教。所以用黑袍蒙得严严实实的伊莎贝尔并没有引起注意。
一刻钟后, 教皇侍者洛奇终于出现。
“格兰芬主教, 你没有等到尊者的回信就启程, 并不符合规矩。”洛奇绷着脸, 年轻的面孔一派严肃老成,“但是尊者宽宏大量,听说你疾病缠身才破例接见你, 请吧。”
“向尊者致敬。”众人虔诚跪拜。
洛奇摆摆手,伊莎贝尔从容起身, 跟在他身后。
跪拜的人群里, 约瑟芬悄悄目送他们远去,紧张得心脏狂跳。
最t后一排的侍卫突然抬起头,黝黑的眼眸也倒映着“主教”离开的背影。
自从路德维希和平革命之后, 西里尔的安全防守一直很严密,从进入圣匹斯堡开始就要经过重重盘查,更别说抵达圣殿以后。
可是现在未免太过顺利。
看着妻子朝着幽暗破败的塔楼走去,海因里希有种没来由的心悸。
前方,伊莎贝尔沉默地行进,似乎没有察觉身后的注视。
“到了,尊者就在里面。”
索菲娅死后,塔楼只简单维修了第一层,谁也不知道西里尔为什么坚守着这座破败的建筑。
洛奇停在门外,一边狐疑地盯着她,“面见尊者要摘掉头巾。”
伊莎贝尔伸出手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疮疤,触目惊心。
洛奇吓得后退两步,赶忙摆手:“噢,主教先生,离我远点,快进去!”
伊莎贝尔放下衣袖,遮住用毒药伪造的伤口,径直往里走。
幽暗的走廊的焦炭味还没散去,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现在已经看不出原貌,只能从断壁残垣中窥见当天的惨状。
伊莎贝尔想起那枚铃兰发饰。
索菲娅就是在这场大火中死的吗?原来伴随她离开的,还有这座所谓的神圣殿堂。
这很像她的作风。
即便是死亡,也必须烈火烹油,轰轰烈烈。
一路往里走,伊莎贝尔踏着索菲娅曾经的足迹,走进主殿大厅。
“你来了。”
忽然,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伊莎贝尔悄悄抬眸——那道安详坐在窗边看书的背影,和证婚那天见过的重叠。
是西里尔。
他语气熟稔,手里还抱着熟睡的小猫。
“过来吧,生了什么病?”
伊莎贝尔缓缓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掌心攥紧火器,西里尔的侧脸暴露在射程范围里。
没有认错,不是替身,金发金眸,是真正的西里尔。
此时此刻,只需要一枪,就能结束他的生命,结束罪恶的源头。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她没有任何犹豫,迅速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伊莎贝尔的手被突然转身的西里尔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