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秦皇后身边的旧仆,一路看着太子长大,他从来都是个极度克制之人,长至盛年,即便身在高位,身边没有半个可心的女子,也从不曾在男女之事上有过丝毫放纵的迹象。
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萧元琮默了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做过了头。
可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
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嬷嬷不必担忧,今日实是因为皇后和太子妃从中作梗,给云英下了药的缘故,往后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他淡淡解释,好似当时那个情难自禁的自己也不过是有意为之而已。
余嬷嬷见状,不再多言,敛了神色,躬身告退。
往昔 还是为了孩子。
凡事有一便有二。
上巳之后, 萧元琮隔三差五召云英到少阳殿中。
也许是因为那日的放纵,宜阳殿的人也尽知晓了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起初,丹佩和绿菱看向她的眼神中多少带着畏惧和陌生, 同在一个屋檐下,同为下人, 忽然有一个爬上了主人的床,不论从前关系再和睦, 也总会有几分难以消化的怪异感觉。
好在她们两个本也没什么坏心思,加上也知晓云英被人下了药, 虽不清楚内情,但只这一点,对她们来说也够了。
见她不曾因此事而改变, 两人便也很快恢复如常, 一面安心照顾皇孙, 一面对她与太子的事视而不见。
萧元琮开始不再拿孩子作幌子来掩人耳目, 每回夜里若是召见,会有人提早回来知会尤定,再由尤定转告云英。
傍晚, 她便趁着慕色昏沉时, 独自穿过两座殿阁之间的石阶,进入少阳殿正殿中,迎候萧元琮归来。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眼看已是三月中旬, 云英再度盘算着要出宫一趟,看看阿猊。
上次出宫,还是上元那日了。
期间,圣上指阿猊为城阳侯继承人的圣旨也下来了, 同时,还给一直没有起名,没有入族谱的阿猊赐一个“慈”字,让他以“武慈”之名,入武家的族谱。
虽然阿猊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但这样的好事,云英很想亲自告诉他。
一连两三日阴雨霏霏,天气沉闷得很,这日,才至傍晚,天空中便再度翻涌起滚滚浓云,满是山雨欲来的气势。
云英早得了知会,独自提着一盏灯去了少阳殿。
殿内殿外的内监们早习惯了她的出现,一路冲她招呼,又低着头替她开门,熟门熟路。
“殿下今日让备了盏酒,当是今日科考殿试已毕,殿下可稍松一口气了。”
上巳之前,试卷评阅已完成得七七八八,上巳之后,还要准备殿试,的确繁忙。
云英笑着点头,心中猜测太子今日应当心情不错。
她独自进屋,想了想,将自己的里衣脱去,只穿一件外裳,发髻仍是梳得整齐,只将两鬓边的发丝抹下来些,让美丽的脸庞多一丝凌乱而楚楚动人的气质。
萧元琮回来时,便看到她这副模样,跪坐着侧身点灯的画面。
暮色已尽,只余一点发灰的光芒由窗纱筛过罩进来,罩在她的身上,一点如豆的烛光在她半笼的手心下绽开,那柔和的光芒自下而上,打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层润泽的光晕,让她像灰蒙蒙的背景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萧元琮的脚步顿了顿。
他不是第一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自己的寝殿中候着,不过,先前她多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大约提前听见他回来的动静,早早做出行礼的姿态,所以,他一进来,总是瞧见她在门边低着头弯着腰行礼的样子。
只一个小巧又饱满的脑袋,看来低眉顺眼,完全瞧不出神色情绪。
而今日,与往日的循规蹈矩不同,她点灯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松弛随性,仿佛在闺闱中一般。
他莫名想起已故去多年的母亲。
秦皇后是个性情颇有些冷淡的人。
她少年时便被定下与萧崇寿之间的婚约,从那时起,她便处处以未来王妃的身份约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论何时何地,力求端庄妥帖,不出一丝差错。
那时的萧崇寿只是个旁支亲王,同真正的天子一脉隔了一道,从小在远离京都的封地长大,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能阴差阳错地成为天子。
作为一个很可能一辈子只留在封地的亲王,做他的王妃,其实根本无需如在京都这般拘束讲究,萧崇寿本人也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没法像大多健壮孔武的儿郎一般斗鸡走狗、跑马行猎,所以格外喜欢那些鲜艳跳脱、活泼欢快的郎君和娘子。
秦氏的循规蹈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这是早年间就定下的婚约,二人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起初,这桩婚姻还算完满。
虽然秦氏性情淡漠,常有些不解风情,但她知书达礼,温婉贤良,有身为王妃该有的风范,除了打理府内外的事物,几乎不会插手萧崇寿的其他事,一直到后来入京成为帝后,二人都还相安无事。
直到郑氏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份已维持了数年之久的平衡。
郑氏的出现,让秦皇后中宫的权威逐渐动摇,直到最后土崩瓦解。
萧元琮还记得自己年幼时的情形。
那时,宫中不少嫔妃们在郑氏的挑唆下,不时给秦氏找麻烦,就连皇帝也因郑氏而对皇后逐渐不满、疏远。
而秦氏却从来不显怒色,仿佛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能伤害、打破她刻进骨子里的端庄一般。
正是这份不慌不忙,颇让郑氏恨了一阵。
可年幼的萧元琮却不明白母亲明明是皇后,为何被人欺负至此,都从不反击,连带着他这个太子,也总是无辜受累。
他忍不住时,也曾问过母亲。
而她只是看着珠镜殿外不甚广阔的景致轻声说:“反击了又有何用?”
他当时还不大明白母亲的意思,直到后来,才逐渐懂得,母亲说的,是父皇对郑氏的言行分明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有意纵容,才会有他们母子那样的处境。
此事无关对错,只看圣心何处,皇后不得宠,便是再占理,也得不到一点好,只会让皇帝更加厌恶。只有皇帝自己醒悟、后悔,不愿再装睡的那一日,才是真正的情势倒转。
幼时,他总觉得母亲对他过于淡漠,除了让他跟着恩
师好好读书,便再没别的嘱托,日常相处,也多是提醒他行端坐正,要有端方君子的样子。
他渐渐学会收敛情绪,做个无悲无喜、与凡俗的情感割裂开来的“君子”,得到许多朝臣的鼎力拥趸。
年少时,他对母亲也有淡淡的怨恨,怨她不曾给过自己多少母亲的关怀和温暖,待后来母亲故去,他日益长大,再回想时,才觉得年少在母亲身边的时光,已是二十多年里最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其实母亲也是个温柔的人,虽不与他亲近,却会在殿中为他留灯,虽未曾亲自教导他读书,却会在冬日他偶尔犯懒不想起来时,命人送棉衣过来。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跪坐在烛光边的云英转过头来,冲他露出笑容。
鬓边一缕碎发垂落在嘴角,为她本就美丽的模样平添一分动人。
“殿下回来了。”她的手自烛火之上挪开,令温暖的光芒毫无遮挡地散入灰色的夜幕中,“奴婢才备好衣物,这便来伺候殿下更衣。”
说着,她从地上起身,快步行至屏风边,不等他开口,伸手便替他解衣裳,熟练得好似已做过无数次一般。
萧元琮看着她低头的样子,忍不住将她垂落在颊边的那一缕发丝轻轻拢到她的耳后,随后,指尖一转,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与自己相接。
“听闻今日殿下让备了酒,”她顺从地仰起脸颊,笑看着他,问,“不知可是有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萧元琮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任何时候,他都不容易放下戒心。
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今日殿试已毕,孤先前留意的那个考生,应当会有不错的成绩。”他也露出一丝笑容,拇指指腹开始在她的耳畔轻轻拨弄。
云英由着他动作,手上替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并未停下,好容易将腰带上的玉佩一块块解下,叮叮当当搁在托盘上,再将腰带解下,脱去外裳,剩下里头单薄宽松的衣裳。
“殿下留意的考生,想来定是不简单的。”她将衣裳捧在怀里,趁转身时眼神一转,问,“可是殿下先前吩咐中郎将——靳都尉前往许州护送的试子之一?”
她几个那个年轻的书生,就连靳昭也对他有几分敬意。
再次提起靳昭,萧元琮的目光在她面上多停留了一瞬,见她似乎并无别的心思,才点头道:“傅彦泽,永州去岁的解元,正是此人。”
殿试的最后结果,是由天子钦定的,他身为太子,无法左右,不过,只观此人在殿试中的表现,必能名列前茅。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先前写过的那篇《时政论》太过出名,还未入仕,便已先帮着他这个太子说话,在父皇那里,定然已将此人归作东宫一派,如此,当与状元无缘了。
但不论如何,他没有看走眼,此人如此年少,就有这样的才气,将来必能为他所用。
他不欲多谈此事,只漫不经心地看着云英。
在她回过身去,将他的衣裳挂到架子上时,他忽然发现她的衣裳似乎有些不一样。
单薄、轻柔,衣裳底下的身形若隐若现,比平日更加清晰一分。
他双眼顿了顿,上前一步,一只手从身后搭在她的腰上,轻轻摩挲着从她的腰腹向上。
似乎的确少了一些隔膜……
就在他张开五指,想要用掌心感受更加饱满柔软的部位,试探手感时,外头的内监捧着热水与巾帕进来。
他只好先松开手,垂首在她脖颈一侧轻轻吻了一下,满意地感受到她轻微的抽气声。
内监将铜盆与巾帕搁在一旁,又将才换下的衣裳取了过去,同时,外间也有内监将膳房才送来的晚膳一一摆到案上。
一壶桃花酿,远远便教人嗅到芬芳的气息。
萧元琮在榻边坐下,挥手示意旁人下去,只让云英坐到自己的身边。
在同一张榻上,云英与他只隔了几寸距离,小心地不触碰到他,微微侧身,抬袖替他斟酒。
萧元琮看着她隐现的身形,不禁沿着单薄的衣裳,极轻地从她的后背一点点滑下去。
甚至未实在地贴上去,只像羽毛似的轻柔地拂过,却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云英扭头看他,将才斟满的酒杯捧至他的面前。
萧元琮握住她的一只手,直接带着酒杯凑到自己的唇边,一边小口啜饮,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衣襟处滑动。
云英抬起的手开始颤抖,胸口也随着呼吸而起伏。
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时,衣襟处的扣子已经被他的指尖拨开。
春衫轻薄,她的双臂落下,酒杯重新搁回案上时,身上的那件外衫也顺着柔腻的肌肤滑落下去。
里头的衣衫已被她提前脱下,外衫一解,一切便都一览无余。
萧元琮的目光蓦地幽暗起来。
“竟然穿成这样到孤的殿中来,”他的食指与拇指交替拨弄,再缓缓捏紧,看着她逐渐涨红的脸,他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孤?”
尽管这样问,他心里却有莫名的念头,希望她摇头。
这是不该有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