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瑟伊苏清楚，这本就是大势所趋。

    倘若非要等到避无可避之时才被迫行动，倒不如由他主动打破。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好似已穿过这片古朴的议政厅，由扬起的彩带作为路标，被风卷着向前、向前，直至抵达穹顶尖尖的圣辉堂。

    莱斯正在那里等着他，穿着白底赤纹的教皇长袍，银白发丝蜿蜒披落肩头，皎洁神圣如一轮新月。

    瑟伊苏没有同意莱斯用教皇的头衔来与他做交易。

    他还清楚记得曾经教导对方剑术的那段时光，以及当时的闲谈。

    [这么辛苦的磨炼剑术，是担心自己遇到危险吗？]他开口问道。

    莱斯想了想，[是，也不是，]——他这么回答着，当时的神情里透出几分畅想，[我想要的，不仅仅是拥有自保的能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以后离开王城，去当一名到处旅行的冒险家或者赏金猎人。接受各种各样的委托，帮助各种各样的人，也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风景。]

    [那样的生活肯定也很有趣吧？]

    莱斯最后反抛给他的这个问题，当时的他没有回答。

    他确实也见过许多处风景，但那里很快就会被厮杀与血污淹没，好似他带去的只有一场以胜利为名的灾祸。

    后来的事情，如今也知道了。

    莱斯没有当上冒险家或赏金猎人，反而成为先知，被卷入王位之争里，又帮了他大忙。

    在无人得知的内心深处，瑟伊苏为此感到隐秘的喜悦。

    他不希望莱斯离开，又不愿以强硬的手段拘束住对方。

    甚至会因此羡慕那个奴隶，能够长时间陪伴在莱斯身侧。

    还有希尔凡，可以不必顾及王子的身份，成为万神新教的总主祭，将莱斯托举得更高。

    他能做到的，应当比这些人都要更多才是。

    瑟伊苏的头脑极度冷静而理智，血液却好似在沸腾，又犹如岩浆翻滚，炽热的，压抑着，将一切情绪与本能都沉入深处，最终熔成更纯粹、更赤忱的一颗心。

    他希望莱斯活得自在，又不希望他离开王城——至少不能让他毫无牵挂的离开。

    于是，他不止决定将教皇的头衔赠给对方。

    他还要给予更多。

    当悠扬的号角再一次震碎寂静, 自大教堂深处的议政厅出发，这支浩荡的队伍终于前往圣辉堂。

    此刻，圣辉堂的大门已敞开, 莱斯独自站在圣坛上，静静等待。

    【圣母】米赫莎与身为【圣子】卡扬和米鲁，同样在他的身后，圣坛下方。

    午后的灿烂阳光穿过琉璃镶嵌出的玫瑰花窗，折射出数道璀璨虹彩，好似自天际神国流淌而来。

    在这片空间内, 一切都是神圣的, 仿佛有一只手将它自俗世切割出一部分，托至云端之上。

    更下方些的位置，两侧各列有一队教士, 神色肃穆, 敛眉垂目。

    全是用那场数学考试筛选出, 从各个教区赶来的。

    对于自己能入选, 这六十位教士的内心十分得意, 都认定自己是信仰最虔诚的那批。

    但在莱斯看来，这些人都是学数学的好苗子……

    竟然还考出了二十多个满分，真可怕。

    想他高考那时候，要是有这劲头学数学该多好。

    等的时间太长太无聊, 莱斯开始跟系统聊天。

    【等瑟伊苏当上苏丹后，我是不是就能看见他对我的好感度？】他想起系统还有这么个功能。

    【是啦是啦, 确实能看见。】

    自从认命以后, 系统连语气都变得咸鱼起来，懒懒散散的。

    【但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又不想当苏丹的宠妃。】

    后半句话又变得有点哀怨，还有点酸酸的。

    莱斯若有所思, 【我是记得你和我说过，苏丹对我的好感度也是任务之一，如果能达成，就可以获得积分，兑换奖品？】

    系统顿时警觉起来，【……干嘛，你都不想当苏丹的宠妃了，怎么还想着薅我的羊毛！】

    【这两者又不冲突。】莱斯诚恳道。

    系统：【………】

    系统不理他，莱斯的话锋又是一转。

    【其实啦，我也翻过商城了，卖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啊，全是跟宫斗相关的，要不就是些漂亮衣服和首饰。你怎么不卖一点种子——比如亩产二千公斤的杂交小麦？】

    这要求听着太离谱了，系统当即给他气得在脑海里吱哇乱叫。

    【你觉得什么宠妃才会需要杂交小麦的种子！再说了，你自己世界里的杂交小麦种子最高亩产记录是八百多公斤，干嘛来刁难我！我是宠妃系统，你听清楚了吗，宠妃！不是基建！】

    莱斯不以为意，【宠妃就不能亲自种地吗？真过分，我要举报你歧视。】

    系统：【我要先给你一拳！】

    圣辉堂的氛围依旧庄严而神圣，没人知道他们伟大的先知正在脑海里跟系统拌嘴。

    号角吹响的时候，系统还在莱斯的脑海里跟他哼哼唧唧。

    【你又不愿意进后宫完成其他的任务，光靠六七十的好感度也获得不了很多积分……除非他对你的好感度足够高才行……问题你又没和他谈恋爱，怎么可能增加好感度嘛……】

    【况且，一个合格的帝王就是很难搞的啦，哪怕是其他专心走攻略线的宿主，也要到很后面才能他们的好感度刷上九十呢，难度超高的……】

    要是碰上一个霸总类型的皇帝，那就更难搞了，虐恋情深都得上演好几回。

    更过分些的，还有带球跑加追妻火葬场。

    莱斯听完系统的抱怨，在心底默默点头。

    它这么说也有道理。

    之前有几次疑似出现发展苗头的时候，莱斯还亲自给它掐熄过，假装自己只是一个不会看气氛的钢铁直男，根本不懂那些情情爱爱。

    现在突然要求瑟伊苏对他好感度很高，确实很难为人。

    在莱斯心里，瑟伊苏对他的好感度应该是七八十，大概在好友的那个位置。

    当然，他也没指望瑟伊苏对自己的好感度特别高。

    能赚到一点积分是一点。

    他之前翻了翻商城，确实发现有想要兑换的东西。

    随着马蹄声的愈发接近，莱斯也收回注意力，准备接下来的授冕流程。

    此刻，圣辉堂的正门彻底敞开，尽头便是圣坛。

    来他的视角望去，已经能看见瑟伊苏腰背挺直，以单手拽住缰绳、另一只手扶在腰侧剑柄上的姿势驾驭着一匹相当神俊的白马，却依旧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看起来英武极了。

    莱斯站在圣坛中央，目光遥遥与他对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莱斯感觉对方好像朝他这边微微笑了下。

    但等他再仔细看去时，瑟伊苏已经抵达正门前，翻身下马，沿着铺陈出二十多米的长毯，朝他这边走来。

    纹着大片鎏金刺绣暗红斗篷随瑟伊苏的动作而扬起，像翻涌在海面的浪。

    他走得不算快，却气势十足。

    再加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倘若换成两侧的教士，必定以为这位新任的苏丹陛下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冷酷君王。

    但莱斯却总觉得，他始终注视着这边的目光里，隐隐含着温和的笑意。

    与他们平时相处没有什么差别。

    因此，他也并不感到紧张，而是等瑟伊苏终于停在圣坛前一步的位置，上半身不动，单膝微屈，朝他行礼。

    眼下的瑟伊苏已经别着代表军权的佩剑，系着象征政权的腰带。

    很快，他要在这座圣辉堂，由莱斯亲手为他戴上寓意王权的冠冕。

    莱斯先用指尖沾了点散发着玫瑰香气的油膏，在瑟伊苏的额头与掌心各涂了些，诵念祷词。

    “将这天上、地上的一切都赐福与你，你将是一切的统治者，为神作祂的代行人。”

    那顶镶嵌有各种珍稀宝石的黄金王冠被放在垫有丝绸的托盘上，由卡扬端来。

    莱斯双手将它捧起，缓慢举高，将它戴在瑟伊苏的头顶，压着深褐色的发。

    “感谢您，先知。”

    当瑟伊苏抬起头时，每一寸改变的光线，都能令那顶黄金宝冠折射出极耀眼的辉光。

    “我必将成为真神的使者，遵从您的旨意，为地上的所有民众寻觅属于他们的福音。”

    这句话说错了，是遵从“祂的旨意”。

    莱斯以眼神向他示意。

    但瑟伊苏仅是笑了下，没有改变自己的说辞。

    莱斯没办法，只能接着往下说。

    “如此，神已开口向我宣告，你是有资格当这个君主的。”

    教士配合发出低声诵念，唱诗班轻声吟唱圣洁的旋律。

    ——如此，神权也为瑟伊苏背书，一切再无异议。

    当瑟伊苏戴着那顶黄金宝冠，转身面朝随他而来的队伍与民众时，他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塞尔曼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