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洛,昨夜那一场事,朕处理的不好,实在是场景凶险,朕还是令你难受
伤怀。”
“朕生在宫廷之中,于情感上委实蠢笨,珈洛你心地良善,比朕更容得下这天下。”
“朕极早的时候,便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你的身上,可朕却蠢笨至此,人不知悔改,让你受了诸多苦楚。”
“这都是朕的错。”
“至于董鄂氏,珈洛,当初董鄂氏抛弃我弟,转而缠绵勾引于朕,这本就是一件令朕恶心之事。”
“只是一时间不想动她,甚至后来用她来制衡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你。”
“珈洛,朕知你心中对朕其实并无多少好感,可或许你也正视的看看朕,”
“而朕,也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珈洛闻言,却没有任何的心绪变化,她只是绷直了背脊,转头,郑重其事的看着福临。
等着福临说完,珈洛看着男人殷切看着她的眼眸,抿了抿唇。
而男人目光在她的面容上逡巡,却不见属于一个女人听见丈夫表白时,半分的羞赧和高兴。
渐渐的,他的面容也从殷切,而变回了平静。
“嗯,朕知道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你在这个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对着珈洛说完话,又看向一旁的安保,吩咐道:“摆膳。”
“皇上,妾身对您自始至终都一如既往,忠心于您,可旁的,妾身作为………”
珈洛想,就是冲着昨夜福临那般强势的护着她,她也不该不对着福临说假话,于是她想要将自己内心所想完全的告诉男人。
就在珈洛想要说出对他毫无男女之情时,男人却一把拉住了珈洛放在腰腹处的手。
“不必,”
“朕知道今日告诉你这些,太过唐突。”
“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便是。”
福临话毕,对着珈洛笑了笑,便带着她前去用膳。
珈洛被打断,又听见男人这般说,便也没有开口继续说下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膳,福临便又要去忙于政务。
在走之前,他将袖子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在了珈洛面前的矮几上。
珈洛一愣,抬头看向男子时,男人却伸手趁机点了点她的眉心。
“皇……”
“走了,不必送。”
珈洛便眼睁睁的瞧着男人阔步离开。
直到男人不见了踪影,珈洛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榻上,目光放空的看着小盒子。
光影渐渐滑落, 整个屋子渐渐地被黑暗裹挟。
珈洛的手轻轻的抚过面前的匣子,做工精美繁复的雕刻在指腹间起起伏伏,却不割手。
在前世年少时, 也曾在言情小说之中读过很浪漫的句子。
世间最难帝王真心。
当时正值青春期的她, 深以为然, 也曾期许过这般只对一人好的帝王情深。
可缠绵悱恻的帝王情深, 故事太多太多,可只有一个明孝宗朱祐樘。
珈洛不知道明孝宗朱祐樘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 他是否拥有雷霆手段,似海城府。
她也不知道以前在历史上读到的顺治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只知道, 她所认识的福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玛瑙手中端着侍奉沐浴的东西,悄然地入了净室内。
翡翠则上前, 将烛火点燃。
豆大的光亮, 渐渐的随着灯芯扩散开来。
随着灯火亮起, 满宫殿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悄然地在这宫殿之中各司其职, 井然有序。
这一幅幅的画面,似乎和往常并无不同。
“翡翠。”
像是木雕一般的女子终于是抬起了头, 她站起身走向净室,在进门之前对着翡翠说道:“将这匣子放好。”
皇宫的血腥之夜, 在黎明到来之时,便悄无声息的散去。
唯一不同的,便是珈洛再也没有日日前往慈宁宫去给皇太后请安。
而皇上似乎也并未前往太后宫殿请安, 也极少来珈洛这里。
“主子,听说大妃在今日就要准备回科尔沁草原。”
翡翠压低了嗓音说道。
珈洛躺在庭院内的逍遥椅上,眯着眼睛, 倒是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玛瑙看了一眼翡翠,眼眸转了转,低声说道:“倒是巧的很,今日夜里可不就是到了那位的头七呢。”
珈洛这才睁开眼,抿了抿唇,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前是绿意盎然的树叶,层层叠叠被树叶分裂开来的日光,也不是那么的刺目了。
说来好笑,最近日日夜夜,她的脑海之中都无法避免的一个画面,竟是浮现出当初姐妹兄弟几人在草原上玩耍时的场景。
那时的安格拉玛虽然也是不喜欢她,可那样的不喜欢,似乎只是寻常姊妹之间的争宠。
并无旁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五姐姐竟是到了和她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灵魂不是原本的珈洛?
珈洛不知道答案,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竟然也对她这般厌恶之深。
“几时走?”
珈洛问道。
“说是丑时,因着五格格的缘故,怕是深夜出行更低调。”
玛瑙边说边瞧着自家的主子。
她和翡翠对主子简直担心的不行,这不过短短的几日,主子身形都瘦了一圈儿,那以前面容上洋溢着的笑容,和惬意全都被一层层的雾霭所笼罩,小脸儿下巴都瘦出尖尖儿来了,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瞧着便是令人心疼。
“主子,您也别操心了,五格格她自个儿不尊皇权,在皇上面前状若疯癫,如今能魂归故里,其实也全是看在您和亲王的面子呢。”
玛瑙说话快,翡翠根本来不及阻拦,此刻只得瞪了一眼玛瑙,连忙跟着说道:“大妃要走,但是亲王说是不放心主子您,还要在京城之中多耽搁一些时日呢。”
珈洛闻言,阿布在身边,她自然是高兴的。
即便是知晓翡翠是刻意说的,但珈洛的心里也是舒坦了一点点。
她起身,看了一眼这四四方方的天。
“主子,您可是想要看书了?”
这几日,主子不是在庭院内睡觉,就是在屋子里看书,连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也是很少沾嘴了。
珈洛朝着寝殿走去,语气平淡。
“梳洗一番,我要去面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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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呜呜呜,久等了……
若是寻常时候, 珈洛要主动见皇上,翡翠和玛瑙只有开心的。
可如今宫里波云诡谲,安格拉玛又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暴毙。
虽然这件事情严格来说是她自己在找死, 即便是玛瑙和翡翠也不是很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皇上除了那天来过一次, 后面再也没来过皇后的宫殿, 这也是事实。
皇上如今是否还在气头上?
他对博尔济吉特氏究竟是什么想法?
对主子是否还有情谊?
这些玛瑙和翡翠总觉得心中就像是悬了一把刀似的。
她们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告诉珈洛。
珈洛却坐在榻上, 吩咐着玛瑙将她那套素色的衣衫拿出来。
“行啦,你主子我心里有数。”
珈洛将衣裙换上, 发髻上也只拆着两枚精致小巧的素白色花钿。
面容未施粉黛,便朝着乾清宫去。
玛瑙和翡翠小心伺候着主子上了轿辇, 相互对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此刻已然是午后,日光却不减半分的温度, 照的人暖洋洋的。
珈洛坐在轿辇上, 手撑着下颌, 目光悠悠的瞧着前方长长的红色巷道。
整齐的地砖干干净净,似乎是不见半分的尘埃, 两侧的红墙光洁,绿瓦莹莹。
和珈洛在别苑待着时, 所见的民间巷子极为不同。
民间很好,多了许许多多的烟火气息。
可民间也有民间的龌龊。
捧高踩低, 以权压人。
当然,珈洛并未感受到这些,她在宫外的生活, 就像是被养在一个干干净净,令她无比舒适的圈子之中。
自由、舒适,富足。
可这些都是建立在阿布是科尔沁亲王, 而她依旧是博尔济吉特的女儿,大当朝皇后的基础之上。
如今的她,身份不明,阿布痛失一女,几乎是一夜白头,儿博尔济吉特氏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族人内部因此指摘阿布,即便阿布能压下去,可终究对阿布的权利,还有哥哥们的继承造成一定的影响。
现在还来得及。
珈洛坐在轿辇上,微微敛起眸光。
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
纯粹,而不顾自己家人的现实情况。
而对于权势,如今即便是为了阿布,为了她自己,为了哥哥姐姐们的前途,为了手下人的生存,她也不会将自己如同以往一般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