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注视着周家的车离开,与周和对视,那双眼睛曾经慈爱地注视着他,后来又充满愧疚地放弃了他。这一瞬,那个被周和高高举起的小孩,重新落回了地面。
周和的小女儿周雅从不参与欺凌游戏,但也不会站在小丑这边,只冷漠的看着他们赶走了小丑:“如果你聪明的话就知道这才是最好的,这是我们的家,不欢迎你。”
她说的没错,小丑的确不属于那里。他回到孤儿院之后,因为特殊的发色,没有人收养他,但有周和打点,孤儿院不会再有人欺负他。
如果周和在乐园扮演小丑会带上周笑,他们像一对真正的小丑父子,带给其他人欢笑。小丑只有面对穿着小丑套装的周和,才会叫他爸爸。
一扇又一扇门后,小丑的过去始终晦暗,他笑得最开心的那刻,竟然是第一次遇到周和的时候。
随着小丑渐渐长大,游乐场变得老旧,生意越来越差,周和经营的企业面临破产,他在种种打击之下病倒了。
“把游乐场卖掉,公司就能起死回生了。”
毕业后的大哥周睿,回自家公司当副总,已经是其他人眼中的最佳继承人。
“我想开一家游戏公司,我觉得未来的发展前景肯定不错……”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二哥周信,希望父亲周和能拿出一笔资金供他开公司。
“房地产才是最赚钱的,游乐场地皮这么大,卖出去肯定很赚,到时候用这个钱投资房地产公司,咱们家又能和以前一样……”三哥周哲读的是国内的经济学,眼光非常毒辣。
小丑也来探望周和,周家的家业与他无关,他只关心周和的身体如何。
“癌症,治不好了。”周和叹息,“游乐场这么大,想找到合适的买家不容易,卖的急容易被压价,而且,游乐场是带来欢笑的地方,永远不会缺少客人……”
“叔叔,我去那边看看吧。”小丑时常刷到一些差评,游乐场工作人员态度差,票价太贵,设施不安全等等。
他第一次进游乐场的时候惊为天人,十几年过去,游乐场早就老旧褪色,他私心不愿看到游乐场倒闭,而且周和生病了,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游乐场能带来正向收益,也是一件好事。
“好。”周和始终对这个孩子存有极深的愧疚,而且,他的想法与周笑一样,希望游乐场的经营状况能转好。
小丑在游乐场挂职之后,解决了游客投诉的种种问题,但客流量还是很少,除非翻新游乐场,修建新设施,不过周家现在拿不出这个钱。
为了吸引客源,小丑在游乐场直播,他每天吹口哨,扭气球,和来玩的客人互动,渐渐有了人气。
游乐场经常做降低票价的优惠,收益终于开始进入正向循环。与此同时,周和也做了一个决定,公司申请破产,以后主营游乐场。
周家三个儿子对此都很不满,为此频繁吵架,周和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周和执意要翻新游乐场,甚至撑着重病的身体,亲自监工,周家三个儿子都劝不住,将每天在游乐场里直播的小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丑在【开心果】直播间的人气越来越高,为了吸引年轻人,他穿着小丑套装,每天直播十几个小时。
他会骑独轮车、踩高跷、讲笑话、扭气球、吞道具刀剑……有时也会失误,因为他滑稽俏皮的处理方式,人们总会一笑带过。
“可以对我宽容一点吗?因为我只是个年轻的小丑,我以后还要当很多年的小丑,到时候就有经验了……”
“谢谢【十八男大裤衩子】送的心心!”
“头发是天生的,爱你们也是真的!”
有的人长得很好看,有的人长得很好笑。小丑就是那种长得好看又好笑的人,每次化完小丑妆,冲大家笑一下,观众就跟着笑起来。
每天下播的时候小丑都累得精疲力尽,不过上播的时候总是活力满满,给大家带来无尽欢乐。
小丑和开心游乐场的关联性越来越强,周家三兄弟并不愿意看见这一幕,重新雇佣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小丑表演者,让他代替周笑直播。
“最近周笑都累瘦了,也该让他放放假,休息一下。直播账号还是周笑的,我们就是临时找人代班,给周笑分担工作压力。”
小丑确实很累,时常有种精力不济的感觉,就同意了周家兄弟的话,让另一个小丑表演者上播试试,他知道账号火爆的原因在哪里,并不觉得自己会被人代替。
他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期去医院体检,但是医生神色凝重,让他留院观察。检查结果很不好,是胰腺癌,而且到了晚期,发现得太晚了,治愈希望不大。
【下播下播,我们要小丑!】
【谁想的馊主意啊,拖出去杀头一百次】
【你不是真正的小丑,把小丑还回来!】
【小丑快出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他独自躺在病床上,看直播间的观众骂骂咧咧,想到周家三兄弟破防的样子,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整这一出,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失乐园8
另一个小丑表演者并没有撑起小丑的人气, 很快灰溜溜的下播了。周家三兄弟极力解释,试图重新把账号的流量引回来——
“小丑最近休假,大家可以在直播间等他回来, 我们都是游乐场的员工,请大家文明发言。”
“这个账号仍然属于小丑, 我们使用也征求过他的同意……”
【第一次看到主播休息之后有其他人用账号上线的, 这个心思不要太明显了】
【小丑那么努力,他怎么把账号做起来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游乐场靠小丑起死回生, 又要抢人的账号, 嘴脸不要太丑陋了……】
【退票!退票!】
在观众愤怒的呼声下,周家三兄弟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计划, 重新联系小丑。
“你几天不开播,观众都很想你。”
大哥周睿始终维持着温和的表象。
“你就和观众说你生病了,之前在休息。”
二哥周信道。
“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周哲狐疑的看着周笑, 虽然周笑皮肤一直很白,这会儿好像尤其病态。
“死不了。”小丑无所谓的笑笑,他看起来太轻松,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或者说,他们对小丑的喜怒并不在意,本就没人会在意。
“元旦快到了, 放出去的预售票游客都退回来了,你再安排一场直播,把票卖出去。”
“你也不想让爸爸失望吧?毕竟在他心里, 你才是他的骄傲,我们可不算什么。”
“当然。”小丑想再为观众直播一场, 为了骗观众每天来看直播,他天天画饼。比如,等他以后成为大魔术师,会组建一个魔术团去全国巡演,这样每一个观众都能和他线下见面。
原本就是画出来的大饼,以后连饼都画不出来了。当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不到半年时,忽然有很多想做的事,但时间不够用了。
孤儿院需要资助,等周和一死,以周家三兄弟的品行,他们绝不会再管孤儿院。哪怕小丑并不将孤儿院的人当成亲人,当听到别人说回家时,他下意识想起的还是孤儿院。
他想到这里,自己都笑了一下。
平时,在非工作时段,他已经很少笑了,会牵动脸上的肌肉,一阵酸疼。
“今天就要出院吗?已经扩散到腹腔了,现有的治疗手段效果不大,给你开点止痛药吧。”
“最后这段时间,多和家人相处,做点喜欢的事吧,不要留下遗憾。”
“好的,谢谢。”
小丑向医生道谢,拿着对方开的止痛药,慢吞吞往外走,难怪最近总觉得身体酸痛,还以为是工作太累了,没想到是要死了。
他最后缓缓走进游乐场,背影消散,这扇门重新关上,门上是一个孤独的小丑。
姜予安从门内出来,在直播间看沈潋、朋友的进展。他们进入的门不同,看到的小丑也不同,越深入迷宫,小丑状态越差,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沈潋视角,小丑已经在直播间解释过,就按照周睿等人定下的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天让同事代劳,以后不会了。
小丑复播之后,直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观众们仍然会准时过来看小丑直播。
不过,因为病情迅速恶化,小丑不再像以前一样表演耗体力的节目,比如踩高跷骑独轮车、空翻等等,只在镜头前表演魔术,或者教观众扭气球。
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在其中带节奏,催促小丑表演几个刺激的节目,小丑拒绝就开始带节奏,明显是职业黑子,直播间的气氛远不如前。
沈潋仍然没有动手,在他眼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小丑,只有怪谈小丑才是他的对手。
等朋友出来,迷宫还剩最后一扇门,门上的小丑闭着眼睛,脸上笑意静谧,似乎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还有最后一扇门,我们一起进去。”
沈潋推开最后那扇门,里面立刻传来欢呼声。
今晚是乐园主办的元旦奇妙夜,小丑解释之后,观众重新购票,他们都很期待与小丑见面,这一晚,游乐场前所未有的热闹。
晚上九点,跨年晚会准时开始,久病的周和坐着轮椅,头发几乎全白,被几个儿女簇拥着推到舞台上。
主持人郑重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乐园的园长周和周先生!如果你们对他感到陌生,那一定听过另一个称呼——小丑叔叔!”
“经常来游乐场玩的小朋友都知道,有一个小丑叔叔不经常出现,但每次都会给小朋友们带礼物,正是我们的周园长。”
“周园长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今天来到这里,是因为信念,他有一个愿望,希望乐园永远都有欢笑声。”
“开心游乐场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希望这里越来越好,未来也是新一代的乐园!”
“这次跨年,周园长会与大家一起度过,最后为大家评选出的欢乐之星颁发神秘大奖!”
游客们纷纷为周园长鼓掌,氛围热烈,与此同时,直播间也在同步直播,观众在线人数不断增加。
乐园会有工作人员在舞台上唱歌跳舞,表演节目,最终由观众评选出最受欢迎的“欢乐之星”,为了吸引人气,直播间的观众也同步开放投票权,扫码即可参与。
众多工作人员依次上台,唱歌跳舞,观众们随之欢呼,台下一阵荧光海。但所有人都在默契等待那个身影,让乐园重焕生机的小丑!
“大家晚上好~”
“想我了吗?”
小丑踩着高跷,蹦蹦跳跳上台,冲大家热情挥手,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台下观众默契大喊:“没有~”
小丑当即做了个心碎的夸张表情,垂头丧气转身,踩着高跷又要离开。
“别走别走——”
观众们一边笑,一边挽留。
“那想我没有?”小丑故意做出一个倾听动作。
“想了想了——”观众们大声回应,向他挥手。
“又重新爱上你们了……”
小丑这才满意,对台下的观众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绅士的脱帽礼,然后从帽子里抓了抓。
他抓住一个惨叫鸡,立刻做出尴尬搞怪的表情,试图把惨叫鸡塞回去,不但没成功,帽子还破了,观众又大笑起来。
小丑脸上是厚厚的油彩,但能看见他眯着笑意的眼睛,弯弯的,带着强烈的感染力,像一支盛放在太阳下的向日葵,明亮灿烂。
小丑恼羞成怒,殴打惨叫鸡,然后随机选中观众放生这只惨叫鸡,接着在帽子里掏,不停掏啊掏。
正当观众们有些等不及时,小丑在帽子里“哗啦啦”放出一群白鸽,随着鸽子在整个会场飞舞,洁白的羽毛飘落,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