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那小子不对劲,你听过他说话没,那是人能发出来的?响动?”
“周神医出了趟远门,捡了个活尸回来!”
一来二去,敢登门看病的?人越来越少,流言蜚语也传进了周回春耳朵里。
他走进院子,看着那个那扫帚扫地?的?年?轻人。经过先前那段时间的?相处,周回春已经习惯他了的?举动。
可?是前来看病的?客人越来越少,大人们甚至拿这事吓唬不听话小孩,威胁他们如果再调皮捣蛋,就送到周大夫手里,变成活尸。
不能叫他在院子里待着了。
周回春思来想?去许久,终于狠下了心,选了个良辰吉日,对公?冶明道:“有个药馆想?请人煎药,你可?以去那里试试,只要坐在凳子上等水烧开,比打扫更轻松些?。”
公?冶明停下扫地?的?动作,看向周回春。周回春一改往日里皱眉埋怨的?模样,脸上挂着格外慈祥的?笑?。
周大夫想?让我?走了。他不动声色地?抽了下鼻子,问道:“我?去给人煎药吧,药馆在哪里?”
周回春搓着自己的?手掌,说道:“在遂宁县。”
遂宁县在处州府边上,离临安已有百里的?路程。那里的?药馆要寻一名煎药的?师傅,怎么会?将消息传到临安来?
公?冶明不愿多想?,只是低着头,答应道:“好,我?明早就过去。”
清晨的?太阳很淡,水一样照在地?上。
走出临安城,四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山丘。翻过无数座山丘,才能抵达被无数山丘包围的?遂宁。
公?冶明只身一人在山道上走着,过了几个日夜,走上了一座有些?异样的?山坡。山坡上横平竖直地?堆着数十个小土堆,还有一棵膝盖高的?小树,长满了翠绿色的?叶子。
那是棵梅花树,开春时他亲手种下的?。
他在梅花树前跪下,像是认错那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阵风吹来,卷着一朵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花,落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他仔细看着那朵花,重瓣的?,带着一股清香,很像梅花。
他回应我?了?
公?冶明捡起那朵小花,点着上头花瓣,默念自己的?心思,算着他给的?回应。
去见他,不去见他,去见他,不去见他……最后?一瓣是,不去见他。
天门渡3 四面开花
“不去就不去罢!”公冶明站起身, 拍了拍裤腿,扛起包裹,往遂宁县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两千里开外的长江上,数艘小船正在横渡长江。
它们以卫为单位, 分成?三只船队, 从枣州渡、益津渡、兴阳渡三个小渡口出发,有意避开江上最大的天门渡。
正午的江面风平浪静,士兵整齐地划着船桨,在开阔的江面前行。
白朝驹坐在从枣州渡出发的船上, 陆歌平则从兴阳渡出发, 这是梁曲的意思,说是万一出了状况,不能叫俩人共同遇险。
越是以防万一,越是会变成?现实。
当枣州渡的船队行过江面三分之一的位置,站在船头瞭望的士兵发觉了异样。
“将军,岸上似乎有人。”
这支船队是九溪卫的将士们组成?的,领头是九溪卫指挥使谭向天。谭向天接过哨兵的望远镜, 往对岸的河畔上望去, 镜头还未对准河岸,远远便?传来?轰鸣声。
平静的江面骤然起了惊涛骇浪, 船只开始剧烈晃动?,谭向天更没法看清对岸的情况,但也无需再?看了。
“咱们中?埋伏了!快撤!”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数百只小船开始调转船头,往岸边划去。这些小船都配了桨,然而船支实在太多, 一时间不能完全退出火炮的射程之外。
几艘小船中?了炮弹,很不幸地倾覆在水里,周围的船只正努力挽救着落水的人。
“点燃咱们的火炮,也向他们开炮。”谭向天对身后的士兵道。
“将军不撤吗?”士兵有些为难。
为了快速探清对岸的敌情,他们的船只行驶在队伍靠前的位置,这样一来?,撤退时他们就落在了队尾。
“开火!掩护撤退!”谭向天果断道。战鼓随着他的喝声响起,是开火的信号。
九江卫的船只们零零散散开了火,一些士兵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开火也格外犹豫。他们的火炮的刚刚引燃火线,对岸的炮又打了过来?,船只一晃,炮管炸开了膛。
目睹此?景,洪广的士兵们更加军心?涣散。他们没想到配太子进?京的事如此?复杂,不仅遇袭,还被打得落花流水,毫无反抗之力。
连一些装着火炮的战船也调转船头,往岸边落荒而逃。
对岸的士兵甚至斗志昂扬地追了上来?。他们划着战船,飞快地同他们拉进?距离。火炮再?度拉响,已能落在靠岸五分之一的位置。
谭向天眉头紧锁,看向零星几艘还在未后撤的战船,下令道:“往前行五十尺。”
“将军,再?往前行五十尺,岂不是投送敌人怀抱了?”士兵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咱们此?行是护送太子!若是太子不能活着,咱们留下来?也得掉脑袋!”
士兵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谭向天继续道:“往前划船,准备好火炮!敌人的火炮瞄准的是咱们后撤的队伍,往前冲,他们来?不及调整火炮的射角,这是咱们的机会!”
“是。”士兵们连声应答,按他的命令行动?。
谭向天一边注视着驶近的敌船,一边算着己方船只火炮的射角。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他大喝道:“开炮!”
炮声又是零星的响起。但对面的敌船显然觉察到了异样,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
“停在这里,继续开火。”谭向天下令道。
士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透过坚毅的面容,他能看到将军视死如归的决心?,可他并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
“咱们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死,为了大齐真?正的天子而死,虽死犹荣。”谭向天道。
为了大齐真?正的天子而死?士兵不懂这些,他只知道京城里有个天子,而现在这个年纪轻轻自称太子的小伙子,也要去抢天子的位置。
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抢那个位置,他只知道,为了帮太子坐上那个位置,有无数的士兵会死。自己不是第?一个死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的。太子会记得我们吗?
即便?有万般不甘心?,他也无法后撤了。随着一声炮响,小船被炸地四散开来?,他的身体?被弹片刺穿,他也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三支船队里,有两只顺利抵达了对岸,只有带着太子的那一只被迫后撤回来?。
幸运的是,太子毫发无损。而九江卫的指挥使谭向天,则随着十艘战船一起沉没在江底。
梁曲仔细听着斥候的汇报,眉头紧锁。他沉思片刻,说道:“快传令给桃山卫指挥使孟茂和均州卫指挥使柯洪,他们虽然渡过了江,但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等?我命令再?行事。”
“是。”斥候点头出去了,另一名斥候则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黄州卫传来?消息,一支大军从赣西攻了过来。”
“赣西?也出动?了!?”梁曲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夏就在黄州卫后头,若是黄州守不住,赣西大军就会直逼江夏,属于打到自家老巢了。
“速速传令,死守黄州,江夏卫、江夏左护卫、江夏右护卫、江夏中?护卫全部支援黄州,不得令赣西?军再进一步!”梁曲道。
那斥候刚刚出去,另一个又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
“还有何事?”梁曲问道。
“太子殿下回来?了,要见将军您。”斥候道。
梁曲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位“大人”定?要为遇袭事问自己不是,但也无力回绝,只好道:“请他进?来?。”
白朝驹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衫,衣袂翩翩地从门口进?来?,朗声道:
“梁将军,咱们不应当抓紧时机,从益津渡、兴阳渡这两个安全的渡口渡江吗?”
这岂不是胡闹?现在战事四面开花,也并不知道敌人是如何设下的埋伏,太子怎么可以轻举妄动??
梁曲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好言好语劝道:“殿下不要焦急,战场之事还请相信老夫的判断。”
白朝驹歉意地笑了下:“战场的事我自然相信梁将军。但我所说的,是捉拿内鬼的事。敌人设伏如此?精准,一定?是有人暗中?走漏了我的消息,梁将军也是这样想的吧!”
捉拿内鬼?梁曲虎躯一震。面前的年轻人所言不虚,如今首要之事,的确是捉拿走漏太子风声之人。
如此?一来?,就连身边的斥候也不能随意相信。多亏有他提醒,不然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