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洛子期不禁疑惑追问道,“难不成师叔认识?”
林行川眉头舒展,不知为何轻笑出声,见众人面上皆是一片疑惑之色,才缓缓道:“你们可知岑河那两个儿子的名字?”
“我只知长子名叫岑君安。”洛子期应声道,“这有什么关系?”
莫越洲很快反应过来,还未等林行川说话,便开口道:“若是我没记错,岑家长子今年已是弱冠之年。”
林行川轻轻点头,平静道:“岑家长子,名君安,字守静,听说还是前阵子刚取的。”
众人皆惊。
“这这这……”柳潇潇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几息过后,才道,“这不就是坑爹么?”
洛子期却更在意林行川的未完之语:“那二儿子呢?”
“便是今日宴会本该登场的主角,岑君静。”
阿箬还在琢磨其中关窍,洛子期与莫越洲却已是了然。
“给岑君安取‘守静’为字时,想来是在岑君静出生前后吧?”洛子期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守静守静,守的可不是岑君静么?岑河这真是极致的偏心。”
“这哪是坑爹,是天道好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阿箬笑嘻嘻地接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指着前方,“本姑娘赶路都快累死了,前面就是落脚的客栈,我先带小时回去了。”
小时,便是那个跟在后头,一路一言不发的小少年,也是幻蝶谷族长的儿子。
“我还想问,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族长能同意?”洛子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时,朝阿箬挤了挤眼,“按着你风风火火的性子,不嫌麻烦?”
“你可别小看我家小时!”阿箬哼了一声,却没多说,拉过小时的手,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回见!”
阿箬走后,柳潇潇和莫越洲也因路线不同,不久便与他们各自道别。
灯火明灭的长街上,终于只剩下林行川与洛子期二人。
洛子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搂住林行川的腰,将人稳稳揽在怀里。
“师叔,我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
洛子期正神色焦急,话没说完,便见林行川眸光微动,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唇上。
感受到唇上温热的触感,洛子期眨了眨眼,立刻乖巧地止住话头,只定定地看着他。
林行川浅浅一笑,声音却好似在叹息:“我只是一身病骨,有些乏力,并无大碍,倒是莫越洲那孩子,为了护我,受了不少伤,回头可得送些好东西给他补偿一下。”
洛子期挑了挑眉,想起醒来时莫越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肩膀,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此刻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便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声道:“是我大意了,躲过了酒菜,没想到那香气竟也能诱发蝴蝶梦。”
“好在现在没事了。”
林行川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温凉的触感刚落下,便被洛子期紧紧握住。
他抬眸,眼里带着几分无奈:“今日洛公子可是大胆得很,往后江湖上的人,该怎么看你?”
话题转得突然,洛子期却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即笑了,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行川的脸瞧:“千金难买我高兴。”
“洛公子是高兴了。”林行川觑了他一眼,不知是自嘲亦或是调侃,只听他道,“若是我英年早逝,洛公子难不成要为我守一辈子寡?”
洛子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十分不高兴:“呸呸!师叔怎能说这种话?”
林行川没再言语,两人就这么静立着。
许久,洛子期才轻声道:“师叔会平平安安,与我白头偕老。”
“你才年方十八,如此年轻。”林行川忍不住笑了,轻轻捏了捏掌心的手指,调侃道,“这就想着八十的事,实在有些为时过早了。”
“因为师叔这般好,我实在舍不得。”洛子期自知肉麻,没敢看林行川的眼睛,直愣愣往前走着,语气却十分真挚,“自从见过师叔,往后我也瞧不上别人了。”
林行川感受到指间微微收紧的力道,沉默半晌,直到熟悉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罢了。”林行川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四枚玉佩碎片,在手心细细拼合,转移了话题,“你看这图案,认得吗?”
碎片拼合后,露出一片独特的祥云纹,昏暗灯火下,纹路中央隐隐能看见一个“郑”字。
“果然与那郑先生有关。”洛子期凑近,端详片刻,眉头紧锁,“只是瞧他那模样,不像是能布下这等大局的人,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林行川没应声,却听他很快又道:“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个人。”
“你想起了谁?”
洛子期却没有回答,只牵着他的手,快步走进前方的客栈,与客栈老板十分自然地打个招呼,随后一路上楼,回了他们的房间。
关紧房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四周,确认无误后,二人才在茶案边相对而坐。
“我曾听闻,盟主门下有两位弟子。”洛子期垂下眼眸,回忆着从前偶然听来的传闻,“其中一位是承风楼楼主林渊,也是盟主最疼爱的小弟子,视若珍宝,师叔可知道?”
林行川不置可否,只平静地看着他,无处安放的指尖轻敲垂落在下摆的玉佩,发出微小的闷响。
“另一位,传闻多年前出了意外,武功尽失,最后与盟主恩断义绝,从此销声匿迹。”洛子期说着,忽然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行川,“师叔,你对这件事,可知道些什么?”
林行川撑着下巴,转头望向窗外。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房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所知不多。印象里,父亲很少提起这位师兄……不,应该说,从未提起过。”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那人与盟主决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怕是只有那些老一辈的前辈才知晓内情。可即便去问,他们也未必会说,不知为何,关于此事,所有人好似都讳莫如深。”
当年的事,早已如流水般逝去,记得的人寥寥无几。
林行川从前从不在意这些传闻,一来父亲从未提及,想来也不想提,二来他本就不是爱打听八卦的性子。
如今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全靠早年胡乱听来的只言片语,还不知真假。
洛子期见他确实不知关于此人的事情,顿了顿,只好道出最后一句他所知道的消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也姓郑。”
“郑……”
林行川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洛子期朝他摊手,耸了耸肩,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指不定与这枚玉佩上的‘郑’字并无关系呢?”
林行川盯着他的眼睛,眸光沉沉。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盟主不让你再掺和今日宴会之事的时候。”洛子期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行川的眼睛,漫不经心道,“老实说,我想,盟主应当也猜到了。”
话虽如此,到底是不是,两人都无法定论。
茶案上的烛火跳动着,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直到月上中天,窗外的喧嚣渐渐沉寂,房门却忽然被轻轻敲响。
月儿圆
洛子期指尖骤然蜷缩, 手指悄无声息地摸上腰间剑柄,夜风吹过油灯,烛火摇摇晃晃, 映着剑鞘所投下的阴影微微晃动。
正当洛子期思考门外到底是刺客还是访客时,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 有些熟悉。
“川儿, 是我。”
是闻人锋。
洛子期眉峰微蹙, 神色疑惑地看向林行川。
见林行川颔首示意,他这才压下心头疑云,伸手缓缓拉开门闩。
昏黄的烛火从门缝中漏出来,映照出来者的模样, 果然是闻人锋。
“深夜叨扰, 还请洛公子莫怪。”闻人锋眉眼沉敛, 目光掠过洛子期肩头, 落在屋内起身相迎的林行川身上时,眸底似有微光一闪,“我是来寻川儿,说几句话。”
“可是调查有了眉目?”
林行川朝洛子期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请进。
三人随意落座,而洛子期起身将一旁的茶壶拎了过来。
闻人锋却没急着开口, 目光反复在洛子期脸上逡巡。
可洛子期只是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壶,稳稳地为二人斟茶,姿态恭谨, 让人挑不出错,仿佛什么都未曾察觉。
沉默在屋内漫延,直到茶香弥漫开来, 老人才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捏起茶盏。
“或许算是吧。”
他低头抿了口茶,另一只手的指尖却在桌案下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袍一角。
往日里那个从容的小老头,此刻竟像个闯了祸而做贼心虚的孩童,眼神不自觉落在桌面的木纹上,声音极轻:“不过,我不是为调查结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