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立刻睁大眼睛,“受伤严重么?”
签订契约的神器是无法对主人说谎的,小塔如实回答:
“身上的衣服都被罡风划破了,身上也全是伤口,血沿着石阶一直在滴”
见花梨脸色难看,小塔立马找补:“但是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都是皮肉伤,等拿到卡牌花梨你给他治好就行了。”
小塔语气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哎呀,他要去够卡牌了,花梨马上就能好了。”
花梨被小塔的语气感染,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
然而关心则乱,两个人都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小塔虽然是器灵,但并非命定之人,所以它根本无法看见晏樢另一侧手腕上致命的界环。
而唯一一个能看见的花梨,此时眼睛还是半瞎。
晏樢每一步攀登,都仿佛在刀山火海中跋涉,身上的鲜血早已经浸透残破的衣袍,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碎石阶梯上。
那血液并未很快渗入石缝,反而因为他的半魂之力而变得异常粘稠,将他走过的每一步,都烙印出歪斜深刻的血脚印。
血印蜿蜒相连,构成了一条通往“山顶”的残酷路径。
离渊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良久,他自嘲一笑。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当初沧溟海三百年,花梨会义无反顾跳下祭台。
离渊闭了闭眼睛,但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晏樢终于踩在了最后一级台阶,碎石在他脚下簌簌滚落。
五张卡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直到此刻,他苍白染血的脸上,笑意才略微到达眼底。
成了。
只要拿到它,小恩人就能活下来!
晏樢并没有莽撞出手,而是在冷静观察后,率先找到与他自己对应的水系卡,这才小心翼翼伸手去抓。
咔哒,卡牌被他轻轻捏住了边缘,且没有丝毫排斥。
小塔:“哇哇哇!!小鸟好厉害他拿到卡牌啦!!”
花梨唇角笑意变大,“那是,我们小鸟可是界渊来去自如,秒杀魔蛟的大鸟,超厉害!”
可就在晏樢准备将卡牌彻底摘下的同时,他手腕上那一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界环,忽然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
一股远超之前所有痛苦叠加的、灵魂本源的撕裂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呃——”泄露的唇音猛地被憋回去。
晏樢下意识回头去看下方的花梨。
小姑娘安安静静被围在中间,正侧耳试图听这边的风吹草动。
晏樢死死闭紧牙关,深蓝色的瞳孔收缩到极致,里面清晰地映出惊骇与须臾间的明悟。
他一直以为界环只是禁锢与惩罚的工具,最大的代价不过是魂体重创、修为尽毁。
可如今再看,只要他尝试碰触被绝对禁止的目标,界环就会彻底沦为将他泯灭的工具。
结界与界环之间——
即是踏脚石,也是一个阴差阳错、触发即死的绝杀陷阱!
进退维谷,皆是绝路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碎石与卡牌上。
那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半魂本源被强行撕裂的精华。
晏樢单膝重重砸在地面,依靠双手撑着碎石,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淅淅沥沥的鲜血,抑制不住的从他唇角溢出。
每一次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都带着寸寸崩解的灵力,以及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小塔睁大了眼睛,正要惊呼出声,却被洛神书一把捂住了嘴。
焚天塔转头怒视洛神书,却被对方眼中同样的悲悯摄住。
鳌拜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爪子死死抠住地面。
不过眨眼间,晏樢那头漂亮的银蓝色卷发便彻底失去了光泽,被汗水和鲜血黏在一起,狼狈地贴在他苍白的颈侧。
界环的光芒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他白骨森森的手,向上蔓延。
晏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被这股力量一寸寸碾碎时,发出的牙酸碎裂声。
他试图凝聚力量,可即便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魂体剧烈的崩溃。
再也没有半分从容,亦没有半分优雅。
他大口地呕着血,身体不受控制痉挛,被死亡的预感缠住了心脏。
晏樢艰难缓慢的转过头。
尽管视野已经被血色覆盖,却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下方那个纤细的身影——
花梨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可唯独那双聚不起焦的杏眼,仍固执地望着他的方向。
不
不行!不可以!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若是因为摘卡而死,他的小恩人一定会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
她一定、一定会疯的。
晏樢无奈笑叹,费力咽下喉间腥甜。
小姑娘……心太软了。
每次他故意示弱,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时,她眼神里明明写着“又来了”,却还是会无奈纵容他。
明明看穿了他的一切伪装,知道他皮囊下是怎样的疯狂与算计,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心软上当。
这样好的小姑娘,就该被众人捧在手心里。
他又怎么忍心,让她背负愧疚与痛苦?
这份比死亡本身更让晏樢恐惧的念头,竟暂地压过了剧痛,带来一种窒息的酸楚。
可……
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若是此刻退缩,花梨必死无疑。
此时内心剧烈的挣扎,在其他人看来不过几个呼吸。
晏樢唇角的笑意缓缓抹平。
好像……他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圆满。
进退维谷,皆是绝路。
巨大的无力感与深沉绝望的爱,在起承转合间湮灭了晏樢所有的挣扎。
他得继续,他得活着完成!!
压抑的低吼从晏樢的唇中溢出,地下的花梨似有所觉,猛地抬头。
晏樢不再压抑界环的力量,反而疯狂地聚集起所有的灵力。
以命抵命的强压爆发,竟短暂的扛住了那抹杀之力的一瞬!
他浑身是血,像一个被打碎又勉强拼凑的琉璃人。
即便是杀人如捏瓜的温烬,眼中都闪过不忍。
借着这燃烧一切换来的时间,晏樢伸出白骨森森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前一抓!
水系卡被他死死抓在手中,不顾一切的朝着结界之外,花梨所在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卡牌穿过重重结界,猛地停在花梨面前!
而完成这个动作的刹那,晏樢体内强行凝聚的力量彻底告罄。
“小鸟!!!”
鳌拜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
痛苦与保护的强烈欲望,火星坠入油库,瞬间点燃了天道沉睡的血脉枷锁。
庞大而威严的力量猛地从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来!
刺目的光芒,须臾间包裹住它。
在晏樢断线木偶般,直直朝后倒去的同时,鳌拜的体型急速膨胀、变形。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化为一头体型庞大、覆满法则符文的巍峨巨兽!
连带瞳孔也变成了最纯粹的金色,带着浩瀚无尽的威严,倒映着诸天万界的生灭轮回!
天道的化身,此刻显化出的,正是足以承载天明的坐骑形象!
而同一时间。
因水系卡而刹那恢复了视线的花梨,立刻看到了晏樢的样子。
她心如刀绞,刹那冲了出去。
一人一兽,没有任何言语。
鳌拜巨大的头颅一低,花梨直接翻坐到了它的背上。
两人化为一道神圣流光,决绝无畏的冲到了晏樢身边。
鳌拜尚未停稳,花梨已经一跃而下狠狠摔在石阶上,朝晏樢跑去。
我的小鸟飞走了
钻心的痛苦袭来,花梨却毫无所觉,只是手脚并用扑爬到晏樢身边。
“小鸟”她颤抖开口,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晏樢唇角颤抖,似乎想要说话,可鲜血又不停的溢出。
“别别说话。”花梨本能地伸手去碰他,可指尖悬在空中,却迟迟无法落下。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曾经令日月失色的漂亮人鱼,此时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痕。
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颈一路蔓延至被鲜血浸透的衣衫之下。
几乎……找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肉。
晏樢银蓝色的长卷发被凝固的血污粘在脸上,安静地躺在这里,像一个被彻底撕坏丢弃的玩偶。
剧烈的酸楚冲上花梨的鼻腔和眼眶。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所有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而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