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最后如何，至少他们努力奋斗过，不留一丝遗憾。

    方成业脸色苍白得吓人，但他死死咬着牙，“没错！我们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当逃兵。”

    他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其他向导心中激起了涟漪。

    一位年纪较大的向导站起来，对向导们说道：“记住我们的职责，稳定屏障，梳理共感，我们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如果连我们都退缩了，那些正在前线厮杀的哨兵们怎么办？”

    向导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恐惧，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直面真实世界的释然，以及一种不愿再被‘圈养’的倔强。

    于姝掀开眼皮，扫过这一张张虽然仍旧写满紧张，却已然驱散了退缩意味的脸庞。

    她干脆地抬手拉开了后车厢的门。

    向导们抬头望去。

    昏暗的天空，山路下方，视线所及都是怪物的身影，无比迅速地朝着人类堡垒合围而来。

    移动时带起的尘埃，在天与地的交界处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暗黄帷幕。

    “记住，外面的畸变种与污染区内受到守门人规则束缚的怪物不一样。”

    于姝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进车内：“它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是最原始的本能，一旦发现猎物，便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

    “所以，战斗吧，向导们！”

    这时，前方队伍传来响声。

    守卫人类基地的第一枪已经打响……

    高海拔地区的党城避难营。

    得知黑暗即将重临，当地的几处势力极为罕见地放下成见，团结在了一起。

    倒计时六小时。

    杨力和伍魁等人带着孩子、拖着物资来到党城避难营集合。

    避难营已经过重重加固，外围的沟渠和防护网落成。

    巴特尔带着两队哨兵，沿着外围做最后检查。

    他们距离四大基地太远了，收到通知时仅有一天准备时间，完全没法支撑人们前往大基地寻求庇护。

    好在党城避难营地处偏远，人烟稀少，畸变种和污染区的数量并不多。

    他们有信心能挡住，商量一番后放弃了迁徙。

    这个时候，对于这些实力、资源弱小的小型基地来讲，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巴特尔沿着外墙走了三圈，确定新筑起的防御工事没问题后，看向忙碌的人们。

    他提高了声音：“都把眼睛放亮些！手里的家伙握紧些！咱们这地方，怪物数量少，但要是真有不开眼的敢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惶恐或坚定的脸，“那就让怪物知道，咱们西北的人，骨头和这高原上的石头一样硬！”

    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只有最朴素的决心。

    在这片看似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备战的气氛如同缓慢冻结的冰层，沉默，却蕴含着碎裂一切入侵者的力量。

    另一边。

    远在东南方向的栖霞与秦淮两处避难营，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不迁徙，死守家园。

    他们所面临的局势，远比党城更为凶险。

    污染区崩塌后，附近全是怪物，他们已无路可退。

    秦淮营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升起所有通往基地的桥梁，防止畸变种进入。

    但庄菀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那就是趁黑暗再次降临前，前去救援栖霞营。

    “他们营地在废城区，附近三面都有污染区，如果我们不救，就算营地不被怪物冲破，他们也会因为缺少资源被困死在里面。”

    庄菀道：“危难时刻，人类应该团结一致，若四大基地挡不住，那我们这小地方更没活路。”

    “既然如此，拼一把又如何。”

    先活下去

    是啊，拼一把又如何。

    零队其他人也是这么想。

    装甲车和运输车在一片畸变种的追逐中冲入320号污染区，急促的刹车声响起，抬眼望去，周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标志性的镜子墙依然矗立，头顶倒垂的城市却消失不见。

    街道多了许多畸变种，漫无目的四处打转。

    身后追来的怪物随着一同踏入，猩红的双眼迅速黯淡下去，瞬间忘记了眼前猎物，变得空洞、茫然、僵硬。

    车子刚停稳。

    汪嘉钰焦急问道：“戚凌，你感觉怎么样？”

    戚凌低着头，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冲入这片区域前的那一刻，他身体表面的黑暗物质还在疯狂蔓延。

    但现在，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黑暗物质重新蛰伏在他的皮肤之下，变得不再失控。

    “没事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陶浩浩从运输车上下来，冲着车厢内嚷嚷，“老宋，扔点吃的出来，饿了！”

    宋良：“自己过来拿。”

    虽然这是韩大刀的地盘，但不一定安全。

    宋良进来后一直保持着警惕。

    陶浩浩跳进车厢，抱起一箱食物，顺手扔了两袋给驾驶位的段析，随口说道：“路上全是怪物，咱们子弹都消耗了好几箱，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五星以下的污染区几乎全部崩塌，四处都是跑出来的畸变种。

    大家担心戚凌的状态，一路打怪突围，车速开得极快压根没空讨论。

    “路上没有信号，后面连一条消息都没收到。”段析坐在驾驶位始终没挪动一下，他有些担心，“不知道基地和队长那边怎么样了。”

    “平衡被打破了。”

    段析下意识接话，“什么平衡？”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这谁的声音啊。

    宋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猛地朝车外望去。

    只见车辆右侧的镜子，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模糊的身影从镜中显现。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似乎站在那看了他们许久。

    好在众人都有心理准备，此前大家也算见过一面，都表现得很平常。

    “前辈！”宋良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韩大刀摇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外界有股狂暴的力量在不断冲击、削弱我的域……”

    宋良神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有东西在冲击外围的灰雾？

    他将外面的情况说给韩大刀听。

    得知其他五星以下的污染区崩塌，韩大刀神色沉重，“丁朗他……”

    宋良露出歉意的眼神，“抱歉，这边的信号几乎全断了，我们无法登录系统查看情报。”

    111号距离这边太远。

    但想也知道，其他污染区都已崩塌，那边估计同样无法幸免。

    韩大刀沉默了许久，重重叹了口气，才道：“外面的平衡被打破，和那位向导有关系？”

    宋良不否认：“我们猜测的是，队长和云昭找到了源头，所以才引发了连锁反应。”

    韩大刀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源头？”

    她真做到了？

    韩大刀突然笑了，那笑声给人的感觉莫名畅快，搞得其他人一时不敢出声。

    镜面依旧映照着扭曲的街道和游荡的畸变种。

    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镜中影像的边缘，偶尔会闪过一丝极不稳定的、如同电流般的波纹。

    “我为了维持这片领域，正承受着巨大压力。”

    韩大刀停住笑声，看向车顶状态暂时稳定的戚凌，“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我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黑暗物质，但等到域崩塌，你还是需要想办法去面对外面彻底疯了的世界。”

    零队众人刚刚放松的心情，瞬间再次沉入谷底。

    “前辈，你也会……”汪嘉钰有些说不下去，下意识地看向戚凌，改问道：“能撑多久？”

    韩大刀语气平淡：“看外面那东西什么时候消停，也许几天，也许下一刻。”

    陶浩浩忍不住插嘴：“那我们不是白进来了？！”

    “暂时死不了。”

    韩大刀瞥了眼车上众人，“他的情况被强行压制，只是饮鸩止渴，你们要做的，是在我的域崩溃前，找到解决的方法，否则……”

    他未尽的话让所有人后背发凉。

    段析深吸一口气：“前辈，有什么建议吗？”

    韩大刀转身，镜面在他身后再次泛起涟漪，“先活下去。”

    戚凌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到了这时，他的表情异常平静。

    在过来的路上，他其实已经认命。

    就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只有让黑暗物质彻底消失，才能还天下太平。

    外面的世界一片混乱。

    人们不清楚源头，不清楚灾难真相，却为共同的信念而战。

    天光被彻底隔绝在身后。

    眼前比想象中更广阔的圆形大厅，空旷无多余摆设，墙壁上嵌着淡蓝色的冷光条，光线微弱却足够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