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也是经常生病,三天一咳嗽,五日一发烧。
怕这个养不活,乔木匠才又收留了大徒弟周榆木。
大徒弟原本是镇上一老乞丐的崽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性子一根筋,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气死人。
老乞丐太老了,又得了病,活不了几天了,临死前还是担心这崽子的,托城里的乞丐打听许久,才找到他。
乔木匠见这崽子虽说脑袋不灵光,但长得粗胳膊粗腿的,看着好养活,便给老乞丐寻郎中开了些药丸,叫他临死前好过些,又给了些吃食,然后就将崽子领了回去。
这崽子说话确实不好听,便是好心也要说坏话,连他爹老乞丐都骂他是个榆木脑袋,于是乔木匠就给他取了周榆木这个名字。
虽说周柏木是个半瞎,周榆木情商很低,但毕竟从小就跟着师父做木工活,手艺比许多半路出家的匠人都好,于是师徒三人都被杜文君看中,安排去组装车间。
毕竟制作零件都是重复同一个动作,只要学会了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组装还是很考验 匠人技艺的。
组装时曲花间照例先向匠人们示范了一遍,才让他们试着自己动手。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连发弩的零件多而杂,饶是这些匠人已是这批里面手艺最好的了,但还是两眼一抹黑,整整一日,也只有三个人独立拼装出了完整的成品。
这三人还是师徒,曲花间意外的发现,那老匠人便是之前在渔湖田庄领头的那位。
乔木匠被召唤至东家面前,先是敲了下眼神直愣愣的大徒弟的脑袋,低声呵斥他不准乱看,然后才谦恭的弯腰行礼。
曲花间教了这些工匠一整天,此时身心俱疲,便问乔木匠愿不愿意教其他匠人组装,并提出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的奖金。
谁知乔木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大徒弟周榆木便抢答道:“他们都太笨了,我不要教,师父去教吧,弟弟这么笨师父都能教会!”
周柏木:……
哐当一声闷响,周榆木的脑袋被自家弟弟锤出一个大包,随即不太服气的闭上嘴。
乔木匠见状,叹了口气,拱手向东家道歉,“东家莫怪,我这徒弟小时发热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但心眼不坏的,我下去便收拾他。”
那青年一看便不怎么聪明的亚子,曲花间也不至于和他计较,只与乔木匠和他的小徒弟讲话。
关于教其他匠人组装的问题,周柏木另有见解,他提出可以效仿其他部门的办法,一人只负责组装弓弩的其中几个零件,然后再交给下一个人继续组装。
曲花间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这就是流水线作业的精髓所在啊,将步骤细化下去,即便是完全不懂的人,只要学会那一两个步骤,也可以上岗作业。
乔木匠也赞同小徒弟的办法,并表示可以带着徒弟们将这些步骤细分出来,并教给匠人们。
曲花间点点头,见周榆木还是有些不情愿,便让他负责最后一个步骤,给弓弩装上箭匣并检查前面的步骤有无问题,算是初步质检。
周榆木只是情商低,但并非不识好歹,闻言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说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好话,“谢谢东家,东家您真是人美心善的好人!”
然后那榆木脑袋上的大包上又叠了一个小包。
周柏木低声训斥,“人美心善是说女子的,你看不出东家是男子吗!?”
“可是东家长得比女子好看啊!”周榆木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据理力争道。
爬床
流水线作业果然是现代资本智慧的结晶, 很快匠人们便正式进入了有条不紊的生产。
在杜文君配合乔木匠进行第二次人员调配之后,整条线路得以连续不断的运转起来。
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批连发弩也终于问世,崭新的弓弩被打磨得光滑顺手,弩身还涂了清漆, 锃光瓦亮的。
在完成最后一道质检后, 这些连发弩被整整齐齐的装进木箱里, 然后铺上一层稻草减震防刮蹭。
第一批仅有一百把, 每把配备了一百支弩箭。
穆酒这些日子从军营中挑选了一些骑射俱佳的兵士, 准备组建一支骁骑营, 此时一拿到这批弓弩,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回了军营,临走时还出其不意地在曲花间脸上轻咬了一口。
狗男人跑得太快,曲花间没能逮住他, 只能一脸冷漠的顶着个浅粉色的牙龈坐在书案前不敢出门。
弓弩坊里人来人往, 也只有负责处理文书的杜文君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前来。
但能躲过其他人的窥探, 却不能将办公室的主人和他的搭档赶走, 顶着杜文君和秦枫两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曲花间只好一直绷着张冷漠脸,拒绝所有人的攀谈。
过了好久, 曲花间脸上的牙印才消下去,他松了口气,起身走出门去。
如今弓弩坊已经步入正轨,生产的问题有乔木匠盯着, 安保和人员调配问题是秦枫兼职负责,其他文书和出入库存调配等后勤事宜则是交给了杜文君。
这些日子曲花间观察了杜文君许久,发现他办事很有条理,心思活络, 为人也很谨慎,便给了他很大的权限,让他在自己不在这边时负责整个弓弩坊的决策,相当于厂长一样的职位。
杜文君被委以重任,自然又是一番热血沸腾,保证自己绝不辜负东家的信任。
于是曲花间便准备回将军府了,临走之前,还带走了今日刚出炉的一箱弓弩。
林茂今日跟着曲宝去拾掇新买的宅子了,这些时日一看到穆酒的连发弩便两眼放光,连曲宝都看在眼里,悄悄问过他能不能给林茂也弄一把。
今日之前拢共就只有穆酒那把成品,那可是纯手工限定款,又是心上人送他的礼物,莫说林茂了,便是秦枫秦叶两兄弟,和他的副将,都没能上手摸一把。
现在弓弩坊已经实现量产,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再让属下干望着,虽说要先紧着边军,但拿走几把给属下过过手瘾还是可以的。
果然,傍晚林茂从新宅子回来见到那一箱崭新的连发弩是,一张黝黑的脸皮都泛起红光。
“东家,这些弩是?”虽然猜到这应该是曲花间特意带回来给他的,林茂还是先问了一遍。
“一箱只有十把,给常征送一些去,你自己看着办吧。”曲花间似笑非笑地捏着茶杯,抿了口最近新出的杏花茶,“等阿酒的骁骑营配齐之后,再给咱家护卫每人配上一把。”
林茂闻言兴奋不已,匆匆行了礼便从箱子里取出一把连发弩,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多谢东家!”
这时穆酒也下值回来了,曲花间今日回来时忘记跟他打招呼,穆酒去接人时扑了个空,比平时晚了一点到家。
看到林茂手里拿的弓弩,穆酒用挑剔的眼神撇了一眼,暗忖这统一标准制成的东西就是没有自己那把精致。
“花间,晚饭吃什么?”
穆酒没问曲花间怎么先走了没通知他,而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前两日,他和副将同去他家商议事情时,便见副将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喊,“媳妇儿,今晚吃啥?”
副将的夫人一直是个彪悍的性子,平日里能把他的耳朵掐得黢青,但这时竟耐着性子答道,“吃炸小鱼儿,你不是爱吃这个么?”
后来副将悄悄告诉他,老夫老妻都是这样,平日里再怎么打闹,但准备饭食时,依旧记得准备你喜欢吃的。
穆酒想了想,他家花间性子是顶顶好的,便是偶尔惹急了会掐他两下,那也是像挠痒痒一般,一点都不疼,所以他们和副将夫妇是不一样的。
但一进家门,穆酒还是没来由的学了这么一句。
曲花间虽意外平时吃糠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个问题,但还是招来小林,悄声问了问,这才回答:“听说今日厨娘买了新鲜的藕带和排骨,应该是做泡椒藕带和糖醋小排吧。”
这都是花间喜欢的菜式,穆酒没觉得哪里不对,觉得自家这个厨娘很有眼力见,知道这家里谁最大。
穆酒回来后,林茂便徒手扛着近百斤的箱子悄声退了出去,黝黑结实的手臂肌肉鼓起来,连经脉都透着兴奋。
林茂虽说经常跟在曲花间身后像个跟班小厮似的,但实际上是曲府的护卫队长,手下也管着几十个弟兄。
他想着常征在渔湖田庄组建的护卫队人数更多,便只留了三把连发弩,将剩下的七把让人给他捎过去了。
这三把连发弩,他自己留一把,精心养护后放在专门为它制作的兵器架上,另外两把则让手下弟兄们轮流练习,引得众人一番争抢。
好在林茂跟着穆酒学了不少驭兵之术,平日里赏罚分明,积威甚重,只是怒喝一声,沸腾的人声便安静下来,一个个老老实实开始排队。
弓弩坊的事情安排好,曲宝在边城置办的新宅子也拾掇好了。
边城太小了,整个县城也没几座像样的宅院,但好在地势宽广,地皮也便宜。
边城虽叫城,但其实是个靠近边境线的小镇子,原住民很少。
住在镇上的大多是边军一些兵士和小将的亲族,这些人在镇子上安家繁衍,渐渐人口多了起来,便有了小县城的规模。
边城没有城墙,边境长城便是它天然的屏障,是以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只能在城墙圈起来的地方规划街道和房屋。
这也导致了边城的街道房屋修建得十分随意零散。
曲宝将将军府一侧临近的两家宅院出高价买了下来,然后又请匠人将两家中间的围墙拆除,重新修围墙圈在一起。
经过一番改建和翻新,便得到一个比将军府大出许多的新宅子。
新宅子十分宽敞,前后左右共有四个院子,房屋若干,主院更是比将军府的主院大出一倍有余。
院中移植了各色花卉,一年四季均有花开,且都是可以用来晒干泡茶的品种。
曲宝看着自家少爷和穆将军日日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夜夜还要同塌而眠的样子,深感不妙。
穆将军还没过门呢,就天天缠着少爷,这可不行。将军府又小得可怜,穆将军便仗着少爷不忍撵他去睡后院,夜夜爬床。
于是曲宝特意将新宅子选址在将军府隔壁,这样既不耽误少爷白日里谈情说爱,又能让两人分开睡。
可惜曲宝低估了穆将军的厚脸皮和自家少爷对他的宠爱。
五月十七,宜动土,乔迁吉日。
穆酒今日调了休沐,早早地起床将他和曲花间的衣物和用品收拾好。
曲花间起床后吃早饭的功夫,他便将东西全搬去了新宅子,甚至连昨夜睡的寝具都没落下。
待曲花间吃过早饭,厨娘利索的收拾了碗筷,洗干净后也装进箱子里搬去了隔壁。
穆酒虽官拜正一品大将军,却很穷,将军府东西也很少,连人口都只有他和厨娘门房三人。
等曲宝吭哧吭哧安排着曲府护卫仆役将曲家的东西都搬完,便见穆酒将空无一物的将军府门一锁,连人带东西将自己打包到了曲府。
还理所当然的霸占了正院的东厢房。
曲宝:……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甚至到了夜晚,那厚脸皮在东厢房洗漱完毕后,又钻进了正房。
见自家少爷习以为常的将人放进了房间,曲宝简直恨铁不成钢,心里直呼爷大不中留!
曲宝叉着腰,拧着小脸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茂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此时还在院里练拳,呼哧哈哧地发出低喝。
“闭嘴,叫唤什么?半夜三更的扰民!”心情不愉的曲宝一见到这不开窍的黑葫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茂收起拳势,看看才刚落下去的夕阳,又看看曲宝拧着的浓眉,便知他心情不好,也不辩解,老老实实的擦了汗走到连廊处。
“怎么了?小宝?”
这声小宝更是让人如踩了痛脚的猫儿一般炸起毛来,“小宝也是你叫的!?叫管事大人。”
林茂:“……哦,宝管事。”
两人初识时林茂便叫他宝管事,这些年熟识下来早就不这么叫了,除非猫儿炸毛时。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