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丫鬟倒是忿忿不平,只觉得她们夫人的座位太靠外了。
这位置也有讲究,离永泰公主最近的,地位最高,而薛伊的位置在最外。
薛伊不知道丫鬟所想,没人找她说话,她就一声不吭的坐着,眼睛瞄着水云榭外。
湖泊里荷叶一片接着一片,却一点都不显得杂乱,大概就像宫中的花园有人打理一样,公主府里的湖泊也有人打理。
荷花像是盛开在荷叶中,零星盛开几朵,有的像一只碗放在水面,有的则高高的迎风而立。
不过有荷叶的地方,总有盛开的荷花,像是点缀在一片翠绿色的布中一样。
纵观整个湖泊,荷花荷叶有密有疏,水底还有几尾鲤鱼在来回游动。
这里宛如一个小型的避暑胜地,坐在这里,都暂时忘记了现在是酷暑时节。
桌上放着酥山、奶酪、时令鲜果,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
薛伊只动离她最近的一盘,慢吞吞的吃着,这样一来,别人看她时,她也有事情在做。
这样别人也不会以为她什么都没做,就那么干坐着,仿佛受谁气了或是不情愿来一样。
薛伊可不想被人误会。
她身边的丫鬟原本还在忿忿不平,但是看到这进来的人,头越发低,恨不能钻进去。
永泰公主竟然邀请了这么多贵女。
薛伊持着不出挑的主意,她不是第一个来,也不是最后一个来,可没想到,最后一个来的,竟然是她的娘家人。
薛嘉嫣被她母亲带进来的时候,被再三叮嘱过,不准胡闹,可她再看到永泰公主的时候,就不禁想起来永泰公主邀请她们来的目的,脸上才浮现的笑容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她沉着脸色,跟着她母亲一块儿行了礼,只是脸上那表情,任谁都看的出来,她心情不好。
在场的人来之前,或多或少都探听出来一点消息,纷纷看向永泰公主,对敢给公主摆脸色的薛嘉嫣,亦是无比敬佩。
薛夫人心里乱了一瞬,就赶忙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公主,一直听说您府上有并蒂双莲,今日可算有机会见识到了。”
所谓并蒂双莲,就是一根茎上长出两朵莲花,甚是罕见。传言见过这种祥瑞的人,都能幸福美满,平安顺遂。
薛嘉嫣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祥瑞,要真是这么离奇,永泰公主的孩子也不会死了。
可见一点用都没有。
众人只随着永泰公主的手往湖泊里看,没人注意到薛嘉嫣的不耐烦。
而挑起这个话题的薛夫人,这时又回到女儿身边,低声教训道:“你别给我添乱,好好坐着。”
薛伊也伸长了脑袋往湖里看,并蒂莲花她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
只见永泰公主手指的方向,有两朵碗一样的莲花长在一根茎上,它们是一对,虽然没有紧紧挨在一起,好似对立一般,但它们粉里透着白色的娇嫩花瓣却一模一样,宛如一对双胞胎。
“真是好看,多亏了公主,臣妇才能看见这种祥瑞。”
“并蒂双莲,世间罕有,难怪那么多文人骚客,走南闯北,就只是为了见一见这并蒂双莲。”
薛伊也是惊奇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这并蒂双莲,确实很神奇,但除此之外,和别的莲花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正看着,薛夫人将女儿拉到薛伊身边,“你既然不愿意,就和你姐姐坐在一处。”
薛嘉嫣是长房的嫡女,还是老来女,自幼受尽宠爱,而薛伊则是三房的庶女,二人在薛府的时候,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要薛嘉嫣坐在她身边,薛伊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薛嘉嫣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打算就坐在这里,一直到宴席结束。
谁知道,看完了并蒂双莲,永泰公主就说道:“薛小姐,宋小姐,你们的位置在这里。”
薛嘉嫣正吃着酥山,冷不丁公主又叫住了她,她猛然抬起头,嘴角沾着一点汁水。
薛伊叹了口气,让丫鬟快给她擦去。
薛嘉嫣好不容易有点轻松的表情又消失不见,她不高兴的起身,和另外一位宋小姐,也就是宋太师的孙女,坐在另一张席上的头两个位置。
以她们俩的身份,在这么多贵女中,坐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薛夫人松了口气,看来公主并未把薛嘉嫣的态度放在心上。
薛嘉嫣坐到她的位置,还没一会儿,又被公主叫了起来,连同宋笑珊。
薛嘉嫣已经要到发火的边缘。
薛夫人朝女儿递过去一个给我安生的眼神。
比起薛嘉嫣全身充满抵抗的姿态,宋笑珊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淑女,落落大方的走到宴席之间,背挺的直直的。
“这是两匹织金锦,我看颜色正衬你们,就送给你们了。”永泰公主说完,两名丫鬟便捧着织金锦走了出来。
这料子极贵,一匹是绯红色,一匹则是金橙色,它们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未摸,便足以想见料子的顺滑。
宋笑珊福身道:“多谢公主。”
薛嘉嫣转头看了一眼另一张席上的贵女,她们有羡慕,也有嫉妒。
薛嘉嫣没接过织金锦,而是问道:“公主,臣女想请问您送了她们什么。”
薛夫人瞪大了眼睛,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女儿给拉走,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语言。
众人露出看好戏的眼神,刚才薛嘉嫣就已经很不给公主面子,公主不和她计较,现在又来,莫非真当公主好脾气。
无礼 “她们一人一把莲池芙蓉……
“她们一人一把莲池芙蓉扇。”永泰公主说道, 身边的丫鬟陆续向各家小姐走去,一人捧着一个木盒,里面各放着一柄团扇。
虽是扇子, 却无比珍贵。
用的是缂丝双面绣法, 正面是公主府中的那朵并蒂双莲,背面则是一个貌美的侍女。
放到外面,也能值百两银子,可和薛嘉嫣、宋笑珊的织金锦比起来, 就不值得一提了。
公主明显更看重她们两个。
可这并不是薛嘉嫣想要的。
“公主, 我不想要织金锦, 我也想要扇子。”薛嘉嫣昂着头道。
水云榭里隐隐有诡异的气氛的在蔓延。
薛嘉嫣年龄小, 知道永泰公主,也多是从旁人口中听过她的事迹。她觉得那不过是别人夸大其词, 她并不相信有人敢打圣上的妃子还能平安无事。
可除了在场的小辈,其他人可都是经历过永泰公主年轻时, 是有多么嚣张的。
薛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听见女儿这么问道,心里面一紧,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起永泰公主大发雷霆, 拿起那根圣上赏赐的蛟龙金鞭,往女儿身上抽。
她被这个画面吓了一跳,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坐在永泰身边的王妃们。
然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就连几个王妃也是如此。
先皇后与圣上是青梅竹马, 在圣上还未出宫建府时,只有先皇后和她的家族,一直支持着圣上,直到先皇留下遗诏, 命当时还是恒肃王的圣上登基,那时仍有人不敢相信。
先皇后陪圣上走上那个位置,还未享受尊贵的皇后之位几天,就被端象王的母妃所害,导致她生下永泰公主没几天后就撒手人寰了。
圣上登基,朝堂不稳,一时间也忘了看顾后宫,圣上只觉是自己的错,于是将这份带着歉疚的爱注入到了永泰公主身上。
这其中的真相,旁人并不知晓,只知道在先皇后离世之后,端象王母妃自愿去给先皇守陵,端象王则去了封地岭南,过了一年左右,二人就相继因病离世,这其中究竟为何,旁人不过多想。
永泰公主被圣上宠的,性子与娴熟雅静的先皇后截然不同,但样貌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宫中的那段时间,公主可谓是风头无量,宫外的人时常听说,公主把谁打了,圣上又赏赐公主什么了,公主今天想做什么圣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现在齐晖王是被圣上偏爱,可跟公主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时的仪妃得圣上恩宠,肚中又怀着龙种,竟说起了觊觎皇后之位一般的话,还碰巧被永泰公主给听到了。年幼的公主因着圣上的宠爱,在宫中还无人给她脸色看,当即就扬起圣上送给她的蛟龙金鞭往仪妃身上抽,等她见到仪妃流了一地的血,她吓坏了,哭着回了宫中,朝圣上告状。
而后果也是出人意料,仪妃没了孩子,还被圣上降了位份,禁足静佳宫中不得出,永泰公主则送去了祥驼山万佛寺,陪同太后一起礼佛。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对永泰公主的保护。
仪妃失了宠爱,又没了孩子,不到一年,便郁郁寡欢而亡。
从那之后,便是有宠爱的妃嫔也不敢再小瞧永泰公主,直到她下嫁离宫,妃嫔们才松了口气。
后来永泰公主也失去了一个孩子,性子一下就变了,她不再参加任何的宴席,反而时常去寺庙上香,她未尝没有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毕竟现在回想起来,仪妃那件事发生的怎么就那么巧,仪妃说的话刚好就被永泰公主听见了。这其中说不定便有人在搞鬼,利用公主的暴脾气,来对付刚好得圣宠的仪妃。
薛夫人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她告诉自己,或许公主的性子已经和以前变得不同,不会和还不懂事的薛嘉嫣一般见识。
她说服着自己,不知不觉,掌心就被自己掐的出现几个指甲印记。
平宁王妃道:“你这丫头,不必给公主省钱。”
薛嘉嫣愣了一下,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薛夫人则感激涕零的望向平宁王妃,要不是还有旁人在,她定要好好感谢她一番。
平宁王夫妇都不受圣上喜欢,但二人俱是善良的人啊。
薛夫人见女儿还想要再说什么,连忙起身到女儿身边,替女儿接过这好似发着一层薄光的织金锦。
她硬着头皮说道:“多谢公主,小女平时在家比较节俭,这么昂贵的料子,她都是过节时候再穿。”
众人看向薛嘉嫣,她正是豆蔻年华,脸上透着股娇俏,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襦裙,不过整体来看,她打扮的比较素雅,无论是衣服的料子和头上戴的首饰,都明显不及她的身份,莫非她在家真的很节俭?
薛夫人拉了拉女儿,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还不谢谢公主。”
薛嘉嫣只好照做。
永泰公主岿然不动,脸上无惊无喜,淡然道:“原来如此,本宫倒喜欢节俭的人。白术,你再拿柄团扇,给薛小姐。”
她身旁的女官屈膝应道:“是,公主。”
众人摸不着头脑,不曾想公主竟然变得这么好脾性,仿佛之前嚣张跋扈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薛夫人和女儿又是行万福礼。
众人各起心思,永泰公主毫不在意,朗声道:“本宫还请了清音局的乐姬,你们想听什么曲子,尽管说就行,在这儿,你们不必太拘束,我邀请你们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时节正适合赏父皇赐予我的并蒂双莲。”
众人点头,心里不以为然,只觉得公主说此番话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