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军营的借口千千万,他偏偏选了伤害曲花间的方式,这是穆酒决不能容忍的。
被押送回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吃了些苦头,只是伤处都在衣裳遮住的地方,曲花间也没机会上前查看他的状态,这才不知道。
曲花间知道,穆酒不会骗他,既然他这么说,那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小林确实背叛了他。
虽然心里有点难过,但叛徒不值得为之伤神,他很快振作起来,接着问:“齐王的探子呢?可抓到了?”
“嗯。”穆酒点头。
“探子身上带了砒霜,让林老幺给我们下毒,已经被摁住了,正在审问。”
负责审问探子和林老幺的是秦叶,更擅长审讯犯人的秦枫此次被派去协助林茂了,只能他上。
好在那两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便招认了。
原来这不是林老幺第一次背刺曲花间了,最让人心寒的是,当初曲宝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齐王的。
同样是贴身小厮,不论是曲宝还是比林老幺后来的岑喜都得了好去处。
曲宝做了大管事,岑喜则去新学当夫子,都是受人尊敬的差事,唯有他,还是做着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虽说曲花间早就替林老幺脱了奴籍,可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个奴仆,不受尊重,连穆酒,偶尔都会呵斥他一两句。
心里的不平衡是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到最后就成了嫉妒,明明是自己能力不济,又不善言辞,却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恨曲宝不拉他一把,嫉妒岑喜后来居上,也不满曲花间的不公平。
恰好那日他受了伤,找曲花间讨要一些上好的金疮药,曲花间却因太忙敷衍了事,告诉他药匣的位置,让他自取,林老幺打开却看到一个空匣子。
他只得出门去医馆买药,恰巧齐王的人办作行商找上他,许以重利,还承诺将来去了兖州,会封他做王府属官。
林老幺倒是从没想过要害曲花间,虽然没得到重用,但少爷对他,终究还是不错的。
且齐王的人也只是说气不过穆酒伤了他,想给点教训出出气而已。
于是林老幺便把曲宝的行踪告诉了那人,还说曲宝是曲花间最信重的人,若是抓了他,曲花间必然愿意拿钱来赎。
林老幺头脑简单,只以为这样曲花间只是损失些钱粮,却不明白齐王的狼子野心。
他也没想到曲宝会死,曲宝失踪后,他才恍然想起人家对他的好。
即便曲宝已经是曲花间的得力助手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一声管事,却从未对他摆过半点架子,平日里相处一如从前,每次出远门还会给他带礼物。
虽说给他的礼物不如给岑喜的贵重,但也是外人没有的,直至那时,林老幺才觉出几分愧疚来。
可惜曲宝回不来了,齐王承诺的高官厚禄也迟迟没有兑现,探子只是甩给他几张银票,并没有将他接走。
他一个人想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走到兖州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待在曲花间身边。
眼看着曲花间因为曲宝举兵攻打兖州,他才开始后悔,若是自己好好的,这份情义自己至少也能有一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自己背主害死了曲宝,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以齐王的探子发来信号的时候,他才会想方设法的出军营与之见面。
那探子给林老幺一大包砒霜,要他下在军营的水源里,他还没来得及纠结,便被穆酒的亲兵抓起来了。
不过是十几鞭子,本就挨了穆酒一顿胖揍的林老幺很快便承受不住了,如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说了出来。
至于那探子,本就是个被派来敌营的弃子,除了知道自己的任务以外,他知道的东西穆酒和曲花间也早都知道了,多余的一概不知。
曲花间看着小林的供词,久久不能言语。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林没什么才干,能有今天的待遇,都是曲宝教得好。
他当初怕自己做其他事顾不上照顾少爷,特意找来的林老幺,耳提面命的培养出来,就是为了给曲花间做小厮的。
可时间长了,蠢货都觉得自己行了,竟还搞起背刺这一套来,背主不说,还恩将仇报将当初把他从奴隶堆里拉出来的人害死。
可惜曲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最信任的人害了。
那坠落的马车里,还有他给几个亲近之人带的礼物,其中就有林老幺提过一嘴的家乡吃食。
想到曲宝,曲花间忍不住闭上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有心里翻涌的情绪。
见人心里不好过,穆酒轻声开口,“你把他交给我吧,好不好?”
林老幺死不足惜,却不该污了眼前人的手,穆酒想。
这双手只适合写写字,喝喝茶,有时还可以帮他擦下长枪,其余的脏活恶事,都由他来做。
曲花间同意了穆酒的提议,后来再没过问过小林的去处,只是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人有问题的,穆酒神秘一笑,“直觉。”
常年征伐战场的人,有着鹰一般的直觉,而且林老幺平日里情绪掩饰也并不高明,只身在局中又多有信任的曲花间察觉不到罢了。
曲花间见状也没再多问,而是庆幸及时截获了敌人的计谋。
人家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们若不回敬一二,就说不过去了。
而最好的回敬方式,就是攻下兖州。
兖州
抓到小林和探子之后, 穆酒花半日时间狠狠整顿了一番军队。
边军纪律严明,又都是跟着穆酒多年的老兵了,一番查探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令人意外的是, 曲军这些临时征来的兵士除了纪律上有些小问题外, 也还算干净。
听说军中出了叛徒, 许多兵士私底下破口大骂, 怒斥叛徒吃里扒外, “吃咱们主公的, 穿咱们的,竟敢给那狗屁齐王通风报信,畜生不如!”
“就是,还不如养条狗, 吃了老子的饭还得摇摇尾巴呢!”
曲军这边的兵士多是义愤填膺, 他们并不知道叛徒是谁, 但这不妨碍他们狠狠咒骂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边军那边就淡定得多了, 行军打仗多年,他们早就看惯了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有时候身边同吃同住的人, 突然就被人收买成了奸细,亦或是人家本来就是潜伏进来的探子,平日里同你有说有笑不过是伪装罢了。
好在他们将军明察秋毫,一般很少能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是以这次也和往日没什么分别。
倒是有一则传言在边军中传开了。
“诶,你听说了吗?”兵士甲神秘兮兮的撞了身边埋头吃饭的同袍,分享欲十足。
兵士乙忙着吃饭,头也不抬的睨他一眼, “啥?”
“咱们大将军,和曲东家,在那个!”兵士甲附和过去,小声道。
“哪个?”兵士乙斜睨了莫名其妙的同袍一眼。
兵士甲挤眉弄眼,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相互对了对,“就是那个!”
“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兵士乙看懂了他的手势。
“你别不信,整个军营都传遍了,就你个愣子只晓得吃饭打仗才最后知道,否则咱们大将军怎么巴巴的跑来帮忙打仗了?”兵士甲信誓旦旦道。
“放屁!”兵士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旁默默关注他们闲聊的兵士丙一声大喝打断了。
两人齐齐看向兵士丙,他愤慨地将手中崭新的长枪重重插进地里,“曲东家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哪个狗东西竟敢造谣!?老子撕烂他的嘴!”
兵士乙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认同地点点头,兵士甲则讪讪地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
接着,三人便看到不远处的主帐外,自家冷峻严厉的大将军,此刻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低头看着曲东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眼神柔得像是能滴水,任谁看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传言也不一定是假的……”兵士丙挠挠头,又把自己心爱的长枪收了回来,然后仰天长啸。
连跟个冷面罗刹似的大将军都找到心上人了,他还是个老光棍儿,老天不长眼哪!
——
下午,穆酒率领六万兵力开始猛攻,兵分三路围堵了扶舟县城三个城门,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攻下扶舟县。
与此同时,绕行水路的林茂也在扶舟县后方上了岸,两万兵力并没有往回支援穆酒,而是急行军突进兖州城。
敌寡我众的战争打起来没什么悬念,况且穆酒也不需要他一个初次上战场的人支援。
能装载两万兵力的江船数量不少,虽是突袭,但想必沿路已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林茂要做的事便是趁齐王来不及反应之时拿下兖州城。
齐王身边如今只有一万兵力,算上兖州府城的三千守兵也不是林茂等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