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执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本不想再回?应任何情绪,但一股莫名的冲动,还是让他喉间溢出一句冰冷的质问:“有用吗?”
“有用!”楚淮瞪大了眼睛,“发现问题不可怕,重点是怎么解决,以后我会?对你多一些信任,多一些体谅,你的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你们组织的事儿,我也绝不深究!我保证!我……”
“不可笑吗?”吴执打断楚淮道。
“不可笑!”楚淮固执地嘶喊。
吴执连叹气?都?觉得多余了,只?觉得深深的荒谬,“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嚼狗屎硬犟。”
“……”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吴执再次开口:“楚二?,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过两次感情经历。”
“记得。”
“之前两次,下场都?挺惨烈的,我一直都?觉得是我运气?不好,但是这次跟你……”吴执蹙了蹙眉头,“我真的挑不出你一个不字,那问题就还是出在我身上。”
楚淮一脸哀怨地看着吴执。
“坦白说,我也不敢了,太他妈疼了。”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牵扯着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扭曲。
楚淮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吴执咳了两下。
“就像你说的,我在我们组织……是个头儿,还是挺大的头儿,我在春岚,其?实耽误了很多那边的工作,正好你也来了,我给你表演一下子。”
楚淮愣了一下,“表演……什么?”
吴执挣脱楚淮的手,举起来,“我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从昨天你看到我,到我跳水,醒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我没有能对口供的机会?。”吴执抬了抬下巴,“现在,你给何冲发信息,让他把广寒宫现在能找到的人,都?给我叫过来,说我有事儿要?说。”
楚淮眼中闪过不解和困惑,但还是听从吴执的话,发了信息。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何冲领着大约十个人鱼贯而?入。
不大的病房瞬间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也压抑了几分。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气?质。
此刻他们都?恭敬地站在吴执面?前,微微垂首。
楚淮则站到了吴执身侧,注视着这诡异的氛围。
吴执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他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或不甚熟悉的面?孔,“你们告诉他,我叫什么。”
“方……方贤?”
“呃……方贤将?军?”
“是将?军……”
声音七零八落,迟疑混乱得像一盘散沙,充满了不确定和试探。
吴执的太阳穴明显地鼓胀跳动了一下,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给我整齐点!!!来!告诉楚主任!我叫什么!!”
这一次,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所有人的声音瞬间凝聚成一股洪流,异口同声,气?吞山河:
“方贤!”
两个字,金石交鸣,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与力量,轰然炸响!
吴执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丝,他转向楚淮,眼神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听见了吗?我是方贤。不是吴执。”
楚淮的脸色虽然已经苍白如纸,但他那双始终坚信唯物主义的漂亮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吴执轻笑了一声,重新面?对着广寒宫的众人,“现在,给我行礼!”
空气?骤然凝固,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膝盖也微妙地弯了一下。
然而?,没有一个人真正动作。
吴执的面?色沉了下去,似有怒意在胸中翻腾。
他加重了语气?,“行——礼——”
庄歌心中一慌,作势就要?跪拜下去,就在他身体即将?下沉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敏都?。
敏都?飞快地对庄歌使了个眼色,随后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庄歌一愣。
“别!”敏都?压低声音,用嘴皮子不动的气?音说:“我哥最烦这套虚礼!从来没主动让人对他行过跪拜大礼!这里面?绝对有诈!”敏都?还略微后撤身子,让庄歌看了看他旁边的何冲,“你看,冲哥也没动。”
庄歌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僵住了动作,慢慢把已经弯下去的腰杆挺得笔直,就差说一句“谢谢”。
吴执此刻的脸色,用难看都?无?法形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他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面?前所有人,此刻竟齐刷刷地看向他的身侧!
吴执心头一跳,带着满腔的烦躁和怒气?转过头去。
视线扫过,他没有立刻捕捉到楚淮的脸。
目光下意识地向下移动。
轰!!!
一声惊雷在他脑海炸响!
视线所及之处——
楚淮正双膝跪地!
脊背挺直,却是以一种无?比谦卑的姿态,虔诚地跪在他面?前!
那双燃烧着倔强火焰的、漂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坦荡而?炽热地仰望着他!
会审
疗养院走廊冰冷空旷,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陈旧木料的味道,萦绕不去。
楚淮和何冲并排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斜对?着?会议室的木门。
“嘎吱——嘎吱——”
木质长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何冲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 坐立不安地一直在抖腿。
“你能?不能?别抖了, 好烦啊。”楚淮皱着?眉,双手紧紧抱着?锦盒。
何冲倒是听劝, 停下抖腿的动作, 开始咬指甲。
楚淮本来无感,此时被何冲搅得也莫名有?些焦虑,“你紧张什么啊?我听敏都说, 稳了啊。”
“敏都他懂个?球!”何冲停下啃咬,“他还说将军是安静的美男子呢, 结果呢?把石墩子塞裤衩里投湖的是谁啊?”
“……”
何冲带着?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急躁, 瞥了一眼楚淮, “你知道里面现在是啥阵仗吗?你知道这会审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何冲刚要开口,忽得又闭上嘴巴, “我跟你个?麻瓜说不明白!”
“哼。”楚淮用指腹摩挲着?锦盒光滑冰凉的缎面,掏出手机, 不再理?会何冲。
又过了几?分钟, 楚淮实在被旁边这个?“焦虑源”, 弄得坐立不安,楚淮用胳膊肘碰了碰何冲。
“又干嘛?”何冲不耐烦道。
“我看,你们这个?广寒宫……组织架构挺像那么回事的, 部门、层级都挺清楚的。你们……是在国家?有?关部门备过案的正规组织吗?”
何冲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你有?病吧!”
“主要我没查找到啊。”楚淮把手机屏幕转向?何冲, “喏,你看,正规注册名单和反邪教名单我都没找到广寒宫的备案信息。”
“……”何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们大?名就是叫广寒宫,是吗?”楚淮收回手机,压低了点声音,“那算是本土原创?还是……有?外国背景?比如北欧或者希腊那边传进来的体系?某种……兄弟会之类的?”
“……”何冲选择闭上眼。
“诶?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句话怎么的说的来着?。”楚淮皱着?眉头深思,他忽地一拍大?腿,“‘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楚淮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点欣赏,“你们这名取得还挺诗意的,是吴执取的吗?”
“……”
何冲还没等说话,楚淮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是不是,不能?是吴执。虽然?吴执很有?文采,但是他取名,明显不是这风格……”楚淮忍不住笑起来,“估计要是他取,得是什么‘傻柱俱乐部’,‘老蔫大?本营’之类的。”
何冲猛地睁开眼,两道饱含“杀意”的目光,钉在楚淮脸上。
不过楚淮浑然?不觉,此时旺盛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压倒所有?。
“我还发现个?事儿?。”楚淮45度角微微扬起头,凝望着?疗养院斑驳的天花板,“你们这个?组织的成?员,好像都愿意改名?是改头换名,重新做人的意思吗?还是组织的硬性规定啊?”
“……”
要不是手里抱着?锦盒,估计楚淮都要掰手指头了,“你原来叫郭小帅,后来改成?了何冲。文川原来叫史芳芳,王东原来叫孟德钏,吴执说自己叫方贤?你们这改名率也太高了点吧?”他扭过头,一脸探究地盯着?何冲,“你们到底是为了逃离原生家?庭,还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不得已才隐姓埋名的?”
“……”何冲的拳头已经在身侧悄悄握紧。
“说话啊,何冲。”楚淮不怕死地用胳膊怼了怼何冲紧绷的手臂,“你给我讲讲呗?没准过两天,我也是你们组织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