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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 第419

    能得外任,便有了辗转腾挪、步步高升的契机。

    然而,外放到哪个地方,却足以窥见圣心所想。

    显然,圣心并不怎么待见周文昌。

    丹绥矿产丰饶,可也仅此而已了。

    发掘出的矿产需得悉数上缴朝廷,挖的多了没赏赐,挖的少了,上头就要来问责了。

    当然,背靠矿山,捞钱自是不难,若肯上下打点,或可谋个晋身之阶。

    可除非天降洪福,叫他在任上探出了金矿银脉,否则注定只能在此地不上不下地混着,做不出什么亮眼的政绩来。

    再年轻热血的心,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也凉透了。

    周文昌离京那日,只有都察院王肃大人折柳五里相送。

    那时,王大人尚算年轻,还没秃顶,看着他连连摇头,叹道:“你呀你,真傻。”

    那时的周文昌则更加年轻懵懂,一腔丹心白白付诸流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还请王大人明示。”

    “你但凡同我商量商量,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王肃低声道,“皇上心爱庄贵妃,你拿出如此铁证,皇上当然不得不罚,可你自己说说,皇上心里能熨帖吗?”

    周文昌如遭棒喝,惶恐之余,本心也隐隐有了动摇:“可庄总兵的确是有错啊!”

    “是。”王肃循循善诱,“可庄总兵后来的请罪折子,你许是没看见。他说这图样是别人献给他的,他瞧着好便用了,实不知逾制,庄贵妃更是久居深宫,不知宫外之事,恳请皇上莫要怪罪庄贵妃。”

    周文昌负气:“他说不知情,就真不知情吗?”

    王肃依旧温和,却字字锥心:“你看,你又犟了。在圣心看来,他肯认错,肯解释,还懂得替庄贵妃撇清干系,这就是好的,至少比你这个一根筋的傻小子强。”

    说着,他抬手虚虚指了指天上:“人心如何,实在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圣心。你饱读圣贤书,却读不懂这番道理么?若非如此,你怎么白白会被人当枪使唤了?”

    周文昌惊呆了:“大人,您?……这……这是何意?”

    他慌忙撩袍跪下,纳头便拜:“还请大人教我!”

    王肃眼中掠过一丝悲悯,徐徐摇头:“路要自己走,才能记得住。你正当盛年,又是榜眼之才,多思多想,方是正途。待你想通了,再写信与我细说吧。”

    丹绥俗务不多,留给周文昌思考的时间格外多。

    庄勋一介武将,或许真不通晓那些繁文缛节。

    况且,他遍查过庄勋府邸,庄总兵既没有蓄私兵,也没有制黄袍,阖府内外,就这么一座新修的观景台于制不合。

    而他大修此台,也不是为着自己享受,而是为给母亲祝寿,贺寿过后就要着手拆除的。

    偏偏在这段时间里,有人将消息密告于他。

    周文昌热血上头,生怕庄勋毁证灭迹,便急急奏报了上去。

    可无论庄勋是否遭人构陷,他终归是干了逾制的事情,真真切切抵赖不得,一世军功化为乌有。

    而他这个前途无量的新科榜眼,也触了圣心逆鳞,被远远发配到这难有建树之地。

    周文昌悚然惊觉,自己真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

    悲愤交加之下,他修书一封寄予王肃,恳求他指点迷津。

    这世上,肯出言点拨他的,似乎只剩王大人了。

    很快,王肃给了回信。

    他要他不忘御史之责,监察四方,同时屈身守分,看顾百姓,做好每一桩分内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极是漂亮,但实际操作起来就不一样了。

    所谓“监察四方”,便是暗中窥伺邻县矿务,若有官员贪墨,便悄悄报予他知。

    在庄勋一事上栽了跟头,周文昌学乖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地蛰伏着、观察着,非得等到证据确凿了,再向王肃汇报那些人的罪证,务求一击必杀。

    后来,如周文昌一类的人,被称作“长门卫”。

    那几年,他需要向乐无涯汇报诸样事务。

    对这个后起之秀的能力,周文昌是服气的。

    但王肃对他有恩,他真正想效忠的,是王肃。

    于是,周文昌在乐无涯手底下消极怠工,却将搜罗来的、足以扳倒他人的罪证源源不断秘密呈送王肃,以表忠心。

    那姓乐的权倾朝野,狂悖骄横,不顺其意者,休想得他一丝半毫的提携。

    周文昌就这么一年年地在丹绥县这潭死水中原地踏步了下去。

    山高皇帝远,又能暗中掌握旁人的生死命脉,周文昌渐渐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差。

    然而,乐无涯轰然倒台之后,周文昌发现,活儿越来越难干。

    一日,矿监牛三奇径直寻上门来,径直道破了他的身份,并要他把其他几个地方的矿监的黑料卖给他。

    若那些人垮了台,他牛三奇说不定能图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再捞个肥缺,大发一笔横财。

    周文昌别无选择。

    这些年,他过得极是清苦。

    原因无他,从矿山里捞出来的每一滴油水,他都用来豢养眼线了。

    而这钱的来路,牛三奇一清二楚。

    自从拿住了周文昌的把柄,牛三奇胃口被养得越来越肥,捞钱捞得越发肆无忌惮。

    而周文昌这才惊觉,自己走到今日,竟早已泥足深陷,一边贪墨,一边用贪墨来的钱来监视旁人是否贪墨。

    偶尔午夜梦回,冷汗涔涔地翻身而起时,他也会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丹绥县的。

    他难道不知道庄贵妃圣眷正隆吗?

    但是外戚逾制,岂能坐视?

    若是皇上不加严惩,那和优容杨国忠的玄宗又有什么区别?

    而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做不了直臣,也当不了忠臣,说是奸臣,却又不至于。

    周文昌自己也闹不清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索性糊弄着度日,过一天,算一天。

    就这么拖延着,敷衍着,牛三奇被自己贪欲活活撑死了。

    他不把矿工当人,矿工就送他去当鬼。

    周文昌看到牛三奇死不瞑目的尸身时,却并没有丝毫快意。

    相反,无边无际的恐惧宛如潮水,几乎将他没顶。

    他在丹绥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从未犯错,可牛三奇这么个大活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矿工活活打死了?

    若是皇上派人来细查牛三奇为何而死,知道自己对牛三奇的种种放纵,他这些如履薄冰、细水长流地想要重俘皇上的圣心所付出的种种努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那可是十几年的光阴、十几年的努力、十几年的清苦啊!

    ……

    周文昌坐在公堂之上,神思恍惚,沉溺于往昔烟云中不可自拔。

    外面的百姓发现今日的热闹比往日更好瞧一些,个个恨不得将脖子抻到三尺长,向堂内窥看。

    这副场景,落在周文昌眼中,那不是百姓,不是子民,是他的政绩,是他的这么多年的辛劳的证明和丰碑。

    他不能失去他们的拥戴。

    他舍不得。

    而且……

    眼前这汪承,若真是御史,此刻定然已开罪于他,倒不如让他说完。

    诚然,自己大可以一拍惊堂木退堂。

    可汪承申辩到现在,第一个伙计被他审了个破绽百出,眼看要真相大白,若此时强行堵住他的嘴,遣散百姓,那才是把人得罪死了。

    汪承不知道周文昌把自己误认成了御史,更不知道自己刻意模仿乐无涯示敌以弱的一番表现,把周大人的走马灯都召唤出来了。

    见他低眉敛目,久久不语,汪承出声提醒道:“……大人。”

    周文昌猛然惊醒,拿起有些滑腻的惊堂木,仿佛握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仕途,重重拍下:“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县令,一款嗲子文学爱好者

    破局(六)

    那年轻伙计尚不知堂上风云变幻,昂首挺胸步入公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汪承如法炮制,开口便是同样的问题:“敢问,我是前日几时入的绸缎庄?”

    那伙计早将口供烂熟于心,是而信心满满:“申时初刻!”

    孰料,旁听百姓中偏有个耳聪目明的急性子,扯着嗓子嚷道:“错啦!”

    “肃静!”周文昌重重拍下惊堂木,厉声喝斥,“咆哮公堂者杖!再犯一次,绝不容恕!”

    闻言,伙计心头猛地一跳:……错了?哪里错了?

    他心里一虚,语气中便带了三分犹疑不定:“……小的,小的记得就是申时初刻……”

    “确是错了。明明是申时整。”汪承面不改色道,“我入铺子时,旁边的当铺提前关门,伙计刚把‘申时盘点’的幌子挂上去。你们连时辰都说不分明,却要污我清白,实是可恨!”

    年轻伙计反应倒快,急急驳口道:“一刻钟而已,记不分明也是有的!”

    言罢,他面向神色晦暗的周文昌,试图搅混水:“太爷明断啊,这人分明是晓得自己理亏,才一味在小节上纠缠不休!”

    他自觉这番泼脏水颇有水准,偷眼一瞥,却见连旁边的师爷也停了笔,目光中满是疑窦。

    伙计顿时方寸大乱。

    ……怎,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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