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屁……”
被叫破的男人心虚了一瞬间,就立刻骂起来,一抬头,忽然哑声。蓬勃的怒气却像是被浇了盆冷水,红潮从脸上一直褪到脖子,转瞬变为苍白。
夜间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还不到一分钟的冲突,就让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了伸手拦住两人的卷发男人身上。
卷发男人的双眼被墨镜遮挡,神情在不断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模糊难辨,但英俊而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那种冷然而旁若无人的气势却依然醒目。
降谷零甚至看见有人跃跃欲试地想要过去,还有人更加“机智”地直接跑去吧台点酒,打算直接送过去。
他就知道是这样。降谷零头疼,也不知道松田阵平是因为什么案子过来的,还偏偏选在了和组织任务冲突的一天。
他琢磨着怎么避开人或者把人引走,贝尔摩德的声音却讶异地拐了个弯。
“咦,荒海彩似乎在看他。”
什么?
降谷零一怔。
之前一个小时,不管酒吧出现过什么动静,荒海彩始终没移动目光,现在也只不过是连冲突都算不上的几句话而已,荒海彩怎么会关注?
他悄然往荒海彩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酒吧角落的阴影中,被铁质工艺的摆架挡住身形的女人已经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门口。
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了,她似乎始终没移开视线。
贝尔摩德语气多了几分古怪,
“不会她也对这个叫松田阵平的刑警感兴趣?那这个警察还挺有手段。”
真不至于。
降谷零面无表情。他难道还不了解松田阵平的脾气吗?要是连松田阵平都能算是在这方面有手段,那鬼冢教官都可以开班教恋爱课了。
门口,他那位好友依然半点没有自己正在被围观的意识,用那种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威胁的语气威胁的语气继续冷淡道:
“你刚刚想说什么?要不看着我再说一遍。”
“松手,还是想让我来动手。”
有人的眼睛越来越亮,也有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降谷零甚至眼尖地发现,有人想要拿出相机或者手机拍照却被保安拦住。等下,那个好像不是保安,是之前藏在人群里的……荒海彩的私人保镖??
坐了一个小时的荒海彩,忽然站了起来。
降谷零心里一个咯噔。
松田阵平在酒吧门口和人争执, 酒吧外,长冈和平川同样通过耳麦听到了全程。
“我们一开始商量的是……不引人注意的进去吧。”长冈小心翼翼地确认。
“是这样。”
更年长的平川僵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记得美和子还说, 只要确认就行,就算找到了人, 也不要立刻动手。”
但松田阵平还没完全进门呢。
他是打算打进去还是被人打出来?
“这也不是松田的问题, 毕竟那种情况。要不叫支援吧。”长冈有些纠结。
“那反而更要小心了……”平川下意识道。
过去不是没发生过那种情况——黑l帮发现便衣警察之后, 故意一拥而上直接动手, 根本不给他们拿出证件的时间。
后面被追责, 就随便推出一个人当替罪羊,无论怎么问, 动手的人也只会自己承认只是喝醉了酒闹事, 无论什么处罚也只能落到个人身上,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而当时被盯上的警察,后来莫名被举报受贿和勒索,虽然证据不够确凿, 最后还是不得已辞职了。
长冈听完,吓了一跳。
平川连忙补充,“别担心,都是早几年的事, 这些年在东京活动最频繁的就是荒海会, 荒海会一般不会和警方冲突。”
虽然现在是警方非要冲突。
“而且松田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长冈他们这些人让松田阵平来伪装, 大部分是起哄,但从平川这样经验丰富的刑警来看, 松田阵平确实是出于他的身份不容易暴露。
倒不是因为他那个黑西装和黑墨镜,也不是全因为他的脾气不好。
警察中虽然也有脾气暴躁甚至蛮横、不守规矩的,但在这种地方干久了, 身上多少沾有点板正拘束的气场,很容易被一些眼光敏锐的人认出。
但松田阵平不一样,就如他第一天掉到搜查一课时说的,没打算和他们打好关系。明明工作也很认真,但性格上却总给人一种明天就要辞职的不羁感。过分肆无忌惮了,半点不像个正经警察。
也许是他们两个的祈祷起了作用。
松田阵平那边的情况没有恶化。听声音,那个男人似乎被保安按住了。
平川连忙从路口往酒吧门口望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被两个壮汉拖到巷子里。
“要管吗?”长冈问。
“算了吧。最多打一顿。”平川纳闷,“怎么松田没被一起赶出来,不像是荒海会旗下的酒吧的风格。”
降谷零如果能听见这句话,一定要回答。
松田阵平要是被赶出来才是见鬼了。
他刚刚亲眼看着荒海彩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穿着深灰色长款风衣的女人并未真正走出人群,她只是看着门口,轻轻打了几个手势,就有人替她暗示了酒吧内的保安,迅速结束了这场争执。
而整个过程中,荒海彩的目光始终放在松田阵平身上,没有离开过一秒。
降谷零这才发现,荒海彩的眼睛并非他之前以为的黑色,而是深灰中浮出一点极浅的青,如石板上的苔藓留下的印记。
现在,那点印记中正映着松田阵平身影。
降谷零心头那种不自然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看松田阵平似乎有往这边走的趋势,他转了个方向,把自己的身形遮掩在旁边的圆柱后,但还是能听见松田阵平的声音。
“不喝。”
“没兴趣。”
“不需要。”
没人能在他面前坚持到第二句,直到……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道冷淡又客气的女声响起,降谷零心中生出不出所料的感觉。他侧头,果然看见长发女人站到松田阵平身边。
荒海彩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为了引出仓辻速水,两次针对松田阵平,一次狙杀炸弹犯,一次计划刺杀,绝不可能不知道松田阵平的长相。
但她的态度却像是第一次看见松田阵平似的。
从降谷零的角度看不见松田阵平的表情,只能观察到他的一些肢体动作。
荒海彩刚靠近时,松田阵平表现出不太明显的排斥,显然对不请自来坐在旁边的女人毫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继续想交谈的欲望。
降谷零甚至可以想出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拧起眉的表情,和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
但这些全都被荒海彩下一句的话打断了。
“如果你继续坐在这个位置,身边又没有人,接下来可能还要接着拒绝四十多次。”
降谷零:……
等等,你这样说的话,那松田阵平肯定会问……
“为什么是四十多次?”
他就知道。
降谷零嘴角的笑僵硬了一瞬。
因为刚刚有至少三十个人注意到了你,四个人采取了行动,还有两个正在观望,也就是差不多两成的概率,现在这个酒吧有二百多人,所以是四十多次。
毫无意义且不实用的计算题,但很适合在刚说话的时候吊起人的胃口。最重要的是既能不招痕迹的恭维一下某人的受欢迎程度,又能展露一下自己的观察力和对松田阵平的关注。
果然,荒海彩给出了大差不差的答案。
松田阵平大概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搭讪,愣了几秒,才啧了一声,
“下一句是什么?”
荒海彩真的回答了:“大概是我每在这里多坐十分钟,就相当于帮你赶走六个人。”
“因为刚刚五分钟之内有三个人来找我?”
松田阵平说话明显比刚刚随意了一些,却依然不给面子地反驳,
“但是我拒绝了他们之后,就没有人敢这么快过来了吧。”
这才是上当了,
笨蛋。
降谷零冷漠地想。
果然,已经坐在吧台旁边的荒海彩垂眸,接过调酒师递来的两杯酒,仿佛顺手般推给松田阵平一杯,沉静地说:
“那我要想办法在这多坐一会儿,才能体现价值了。”
松田阵平,收起你的好奇心,别接着问是什么办法了。
也别再拿起那杯酒,虽然那杯酒是当着你的面调的。
就算是降谷零已经看出来松田阵平是在故意借着这个地方视野开阔来找人,也知道松田阵平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拿捏,但还是对松田阵平这种毫不警觉、任由对方带着话题一步步深入的随意给噎住了。
他沉默,并且开始怀疑之前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