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小声地吸了一口凉气，又镇定地开口：
“算了，我来问，现在告诉我，他们现在安全吗？”
“……”
“一个问题，允许你修改一点房间环境。”
纸居圭介脸色僵硬，但还是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喷溅在两人正上方的天花板上的随时有可能滴落的酱汁消失了。
“就这……呕——”
纸居圭介看起来真的很难在这个状态下说话。
“因为这个问题简单啊。你接着回答，我早晚会轻松点。”
松田阵平猜到了纸居圭介是嫌修改的范围小，但是毫不愧疚，继续发问：
“你是游戏管理员对吧，从始至终管理员都只有你一个。”
“……是。”纸居圭介极不情愿地回答。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大部分管理权限的，被困在游戏里开始？”
“……是。”
“你被困多久了？”
“……很久。”
这个回答真的很敷衍，所以松田阵平让地上的污渍往回缩了一圈。
纸居圭介的身体僵住了。松田阵平看在眼里，也没逼迫。
“下一个。”松田阵平顿了顿，“你手里是不是一直有密钥，只是密钥……失效了。”
用力抓着松田阵平的那只手忽然停止了颤抖，如同凝固。
果然，松田阵平想。
他被仓辻速水带跑偏了，仓辻速水认为 adistrator没有密钥，告知了他重设密钥的方法。他把这件事代入到当时还不知身份的纸居圭介身上，便认为纸居圭介没有密钥，现在需要得到密钥。
但不是。纸居圭介作为游戏管理员，怎么会无缘无故丢失密钥。
是世界压制、或者破坏纸居圭介的管理权限。
纸居圭介在最后一刻都还在想着误导他，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在重设密钥，但实际上，也确实是。
“如果我认为我在重设密钥，那世界就会为我生成一个能控制游戏的密钥，对吧？你可真狡猾，让我有危机感，让我行动，让我得到密钥。只有先有，你才能想办法获得。”
纸居圭介这回的脸色真真正正变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松田阵平，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你怎么想到的？”
“你刚才放弃反抗得太快了，像是走个过场一，我猜你其实还有办法离开，你不离开是因为想逼我快点拿到密钥，而只有密钥，也就是完整的权限才能让你脱离这个世界，对不对？”
纸居圭介：“……”
“不敢走？因为我可以就这样结束副本，放弃密钥？这件事对我其实影响没那么大对吧？你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就算之后再给我找点麻烦，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毕竟你怎么都脱离不了游戏。”
纸居圭介凝固着，松田阵平帮他把最近的一圈地面清空了，好让他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才继续问。
“你，或者整个游戏公司是不是从一开始，游戏发行之前，就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纸居圭介沉默片刻，回答，
“知道。”
“继续说。”
“……我最开始只是发现了一本漫画，然后决定以它为背景，但是建构到一半、一个开头……它就已经不受控制了。我只能进出，不能修改。”
“那你们还发行？不对，你是说这个游戏是你一个人搞的？”
怪不得游戏公司没有别的动静，原来就一个人，人从一开始就在这？
“……因为根本没花什么时间，也没什么成本。我一开始只是好奇试试水，用的是已经淘汰的旧技术，然后直接接入智能体。结果没多久，就已经衍化完整到可怕的程度，完整到我觉得它一定会火，如果有一座金山堆在你面前，你会忍得住不伸手吗？算了，忘了你不是人。”
松田阵平的拳头硬了。但纸居圭介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倨傲得理所当然。
“没想到，就在这个游戏刚发行没多久，自主演化型智能体就出事了，而《第二人生》的智能体……”
纸居圭介看向他。
松田阵平先是疑惑，然后想起来现在自己是那个智能体。
他临危不乱，冷静地说，“我没印象，我清理过一次数据。”
“我没想说这个。”纸居圭介道，“我也没有来得及看见你有没有失控。因为那时候，我早就被困在游戏里了。”
松田阵平揭穿了纸居圭介百般隐藏的真相，纸居圭介彻底放弃了，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发现这个游戏实际上依托于一个真实世界时，纸居圭介忐忑过，也观察过这个世界。
虽然说低端又普通，但要说没有任何价值，那是假的。尤其是游戏内的技能，可以直接在这个真实世界中使用。这种可怕的链接已经足以让无数人前赴后继的研究。
但如果这样，纸居圭介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个世界的下场。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
他严谨地也是正规流程检测，结果发现和普通的游戏没有任何区别，看不到一点安全隐患。算了，那就继续当游戏吧。
表面上对外公开的是游戏仓有限，随机挑选玩家，实际纸居圭介按照信用等级和其他游戏的记录评价来筛选人。
太混乱邪恶的不要，喜欢大肆破坏的不要，筛来筛去，纸居圭介自己反而成了道德洼地。
当时为了稳妥，宣传时说的是没有任何活动，时间稍久一点，内测都没出问题后，纸居圭介就有了别的想法。
很快，他在这发现了一个横跨世界各地的犯罪组织。
“你……”
“我计划把他们的部分训练营设为了玩家的出生点，主线设置成了掌控组织或者毁灭组织。”
真是天才的计划，完美消灭了自己所有可能的负罪感，然后还能赚上一笔大的。
“当时的玩家不是现在的玩家？”
“不……不是玩家，我先用虚拟npc做了一次测试，然后引起了组织的剧烈反击。我为了恢复成初始状态，使用了一个时间回溯的道具。”
“也就是那一次……我被困在了游戏里。”
……果然是这样啊。
松田阵平的视线从光屏移回纸居圭介身上, 等他继续，纸居圭介却不说了。
“嗯？”
“修改环境。”纸居圭介冷着脸说。
“啧，不愧是商人, 这算不算垄断？”
松田阵平直接把这个房间的环境调整成了最初纸居圭介修改的样子。
纸居圭介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他脊背挺直，稍稍后仰, 避开松田阵平的小腿,
“不算, 你才是垄断的那一个。”
借着说这句话的空隙, 纸居圭介拿出手帕反复擦拭侧脸——刚才被松田阵平的沾血的手碰过的位置。
根本就没蹭上。
什么毛病。
松田阵平多少有点手欠, 也是因为纸居圭介确实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于是故意在纸居圭介终于停止擦拭、开始捋平衣袖和领口时, 把自己还沾着不明液体的手伸了过去晃了晃。
是威胁的意思, 再不说的话，他就继续了。
和他穿的同款黑西装的男人脸色发青，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刚松缓一些的神情立刻转为极度的排斥和紧绷。
松田阵平看得心虚了, 就要收回手，结果纸居圭介维持着这个表情，阴沉地把那条手帕修改消失，又变出一条新的, 重重地用力, 按在松田阵平手上。
“我不可能帮你清理, 是你自己切换过去的。”
简直像是忍耐到极致之后破釜沉舟的爆发。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握紧手帕，镇定地收回腿站在地面上, 和纸居圭介保持半步的距离，以此证明不自己的清白。
“继续。照你这么说，你和八朔真司都是因为使用了时间回溯的道具所以没办法退出了, 但是到现在为止，其他人都还可以正常登录登出，所以整个游戏运行其实没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你们两个。”
眼前的光屏筛选出玩家下线失败的可能原因，都是松田阵平之前几天就研究过的内容，他扫了一眼，就全都回忆起来。
“玩家退出游戏需要先意念确认，然后系统解析玩家意识信号锁定游戏舱，确认后安全断开神经链接，你是卡在哪一步了？”
纸居圭介在半分钟里看了他的手三次，最后移开目光，“第二步，解析失败。”
“强制退出也不行？”
“强制退出就是反向通过游戏舱锁定使用者的意识信号，再断开神经链接。我试了，但同样锁定失败。”纸居圭介道，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直接说了，
“你是什么时候试的？组织印象中第一次和渡鸦起冲突是三十年前，换算一下的话，就是你们世界的十年。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