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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惹冷郁权臣后 第97

    目送薛兰漪安然离去的背影,他怒火中烧不再掩饰。

    “大人,魏大人要诏狱的底薄。”锦衣卫拱手道。

    “送去。”

    “那……牢里的乱臣贼子呢?”

    “放了。”沈惊澜咬着牙道。

    锦衣卫不解,支支吾吾道:“大人……就这么算了?”

    跟在沈惊澜身边的锦衣卫都知道,沈惊澜非是任人宰割之辈。

    今次,明明是魏璋明里暗里授意沈惊澜大张旗鼓查案,抓捕先太子党。

    最后,魏璋又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人都放了。

    整个诏狱和锦衣卫都不过陪魏璋和他的女人玩了一把猫捉老鼠的游戏。

    沈惊澜如何能息怒?

    可是,沈惊澜也有无奈。

    想当年,他不过是个小侍卫出身,穆清云虽为“皇子”,但未上过半天学堂,听过一日朝政。

    他们初被接回宫中时,几乎日日提心吊胆怕被戳穿身份,人前要处理朝堂军政,人后要被逼选秀纳妃。

    两人最无助时,魏璋找到了他们。

    魏璋不知是何时察觉了皇帝的女儿身,更知道了沈惊澜和穆清云的关系,至此三个人便捆绑在一处。

    圣上予他高位实权,他帮圣上隐瞒身份、处理朝政。

    而且他处事的确十分得当。

    世人都道新帝虽幼,但行事手段颇有帝王之气。

    殊不知,所有朝政、军务都过过魏璋的手。

    圣上在朝堂上不能没有他,所以沈惊澜不得不一再隐忍。

    但此番,魏璋将所有人戏弄于鼓掌中,未免太过火了。

    他始终是圣上的臣子,如今为了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凌驾于圣上之上。

    总要想办法敲打敲打他才是。

    沈惊澜双目微眯,望向正上马车的黄衣女子。

    自古以来,权势和女人不可兼得。

    他总得二选其一……

    此时天色已晚。

    二更天,车窗外下起了小雨。

    街上不见行人,空落落的青石小巷中,只听得雨声敲打车窗的声音。

    窸窸窣窣,细且密的声音笼罩着整个马车,似在马车周围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

    薛兰漪坐在马车中总觉鼻息间都是黏腻、厚重的水雾,透不过气。

    她坐在马车右侧,余光自始至终悄悄打量着马车正中的魏璋。

    魏璋坐在低几前,手执底薄细翻阅着。

    桌上博山炉升腾起的袅袅青烟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隐约见他神色肃穆。

    这般模样更像执生死簿的判官,不知在判谁的命。

    薛兰漪担心他会因童言无忌对陆府动手。

    其实也更怕魏璋因为孩子们的话,追究起她和阿宣的过往。

    虽然阿宣已经出城了,但这才过去三日,若魏璋真怒了,难保他不会使什么非常手段追人。

    薛兰漪已见识魏璋诡谲的手段,对他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薛兰漪没法坐以待毙,必须要探t探魏璋口风。

    她主动坐到了低几另一侧,斟一杯茶,“妾听世子有些轻咳,吃盏茶润润嗓子吧。”

    她恭敬将青瓷杯盏递到魏璋眼前。

    魏璋抬眼略扫过,没搭理她,敛袖执笔,不知在底薄上圈着什么。

    薛兰漪也赶紧敛起袖,“妾为世子磨墨。”

    刚执起墨条,魏璋的笔杆一歪,压住了她的手。

    “你有这闲情逸致奉迎,倒不如想想回府之后如何践诺。”

    魏璋不耐地将底薄丢在桌面上,仰靠着马车闭目小憩。

    他自不会因为两个稚童的话就乱了方寸。

    从前之事,于他也不甚紧要。

    但薛兰漪如此谄媚的反应才叫人生厌。

    她为何如此紧张?

    一则,当年她和魏宣的确在人前做过不成体统之事。

    二则,她怕他迁怒魏宣,找魏宣麻烦,所以才刻意讨好他。

    她的逢迎之举不是为了自己男人,而是为了魏宣这个外人。

    她显然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是谁的人,该向着谁。

    既然她如此眷恋从前,那今日必要把从前打碎、碾成泥,她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身份。

    魏璋嘴角扬起一丝诡谲的笑意。

    窗户上半放的竹帘投射下阴翳,遮住了他上半张脸。

    薛兰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瞧见他嘴角笑意越来越森然。

    薛兰漪又想起审讯室里,他在她耳边滚烫的话语。

    他说:“我要你在疏影堂的榻上,自己亲手在隐秘处刺下‘云谏’二字。”

    这要求过于让人羞耻,此时所有的事都处理妥当薛兰漪才后知后觉的惶恐,眼神飘忽得厉害。

    目光恰落在那本底薄上。

    魏璋在五年前的日期和停尸地点上画了圈。

    原来,他方才一直静默翻阅底薄,是在琢磨周钰爹娘的停尸地点。

    他承诺过薛兰漪要把周钰爹娘的尸体还给周府。

    这是薛兰漪对他提的最后一个要求。

    他践行了,他对她的每一个承诺都践行得无可挑剔。

    那么接下来,就该薛兰漪以同样的态度对他。

    如果薛兰漪推三阻四,意图糊弄他,那么,他的诚意毫无疑问将化作更锋利的刀。

    薛兰漪心中诚惶诚恐,抬头望他。

    魏璋也恰好睁开了眼,眸色如墨漆黑能把人吞没。

    马车停了。

    薛兰漪指尖一颤,手中磨条松脱。

    墨汁溅在桌面上。

    黑色汁液瞬间渗进了桌面,一如花草之根须迅速往桌面内里攀爬、渗透,留下盘根错节细如绒毛般的墨痕,直穿透整个桌面。

    许是因为墨汁是魏璋从审讯房带出来的,颜色、形态总让人觉得诡异。

    薛兰漪心悸不已,赶紧用绢帕擦拭。

    可擦不掉,低几的漆皮都被薛兰漪的指甲剐蹭掉了一块,墨汁却深入骨髓怎么也掉不了了。

    “带着东西,下车。”魏璋敲了敲砚台,掀袍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已经抵达疏影堂。

    该来的终归要来。

    薛兰漪深喘一息,将砚台并着砚台下放的一盒子刑具抱在怀里,随后下了车。

    魏璋在前,薛兰漪落下了步的距离,紧张地指骨紧扣木盒。

    两人绕过九曲回廊,往疏影堂最僻静处去。

    此地没有点宫灯,也没有丫鬟小厮驻守,安静犹如废弃。

    薛兰漪在嗅到一丝百合香后,骤然顿住了脚步。

    “换个地方吧,此地……灰尘大。”

    她拽住了他的衣摆。

    魏璋回头瞥了眼那青葱玉指。

    薛兰漪指尖蜷缩,将他的玄色衣摆一点点往手心里攥。

    前面那间屋子正是魏宣从小住到大的寝房。

    原本让她在疏影堂里刺青已经很难忍了,如何还要在满是魏宣气息和影子的地方做那样羞耻之事?

    她窘得眼眶发红,可怜兮兮望着魏璋。

    魏璋并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要她打碎过往,自然要将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全部摆在眼前,再由她亲手毁掉。

    让她以后想到过往记忆,只有厌恶、回避、痛苦。

    如此,她方能完完全全摒弃过往,死心塌地忠诚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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