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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惹冷郁权臣后 第185

    靠在墙边的谢青云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漪漪、宣哥,不必太过悲伤,其实陆麟他、他本就没打算,也没办法继续活着了。”

    陆麟是立志要做谏官的人。

    被拔了舌头后,他本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了,只因家中尚有老弱妇孺,才勉强苦撑着。

    可是这些年,沈惊澜没少找陆家的麻烦,他的身体状况也已是强弩之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仅不能给家人带来安稳,反而会一次次带来厄运。

    所以,离开京都,安置家人后,他就没打算再勉强过活。

    此番,他与谢青云来参加薛兰漪和魏宣的婚礼,其实已了却最后的心愿。

    他们来之前就约定过,绝不再次成为薛兰漪的负累。

    他们不会再做魏璋或是沈惊澜的筹码,让薛兰漪再次陷入困境。

    几个大男人,总让小姑娘次次以身相护,过意不去啊!

    小姑娘不为谁而活,她有她自己的人生。

    谢青云低笑一声,自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

    银光忽闪,照出谢青云眼中的绝别。

    此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没有人看到那把匕首正往谢青云脖颈上去。

    唯有魏璋,独站一方,天生警觉。

    霎时间,捕捉到谢青云的意图。

    他眸色一沉,挽弓对准了匕首。

    箭离弦而去,欲刺碎匕首。

    谢青云本没多少力气用匕首割破自己的脖颈。

    见箭气扑面而来,他身子倾斜,胸口正迎上了白羽箭。

    魏璋瞳孔一缩。

    来不及了,箭瞬间贯透谢青云的心口。

    一道血柱飞溅,谢青云倒在了魏璋箭下。

    他虚软的身子被钉在石壁上,像一个稻草人,那么轻,那么单薄。

    血从心口渗出来,很快染透青色衣衫。

    湿哒哒的衣料贴在他身上,方看清积劳成疾的谢青云已经瘦骨嶙峋,那样皮包骨的佝偻身躯好似只有孩童大小。

    唯有一双常年执笔的手,生了茧,浮肿的,与身躯体形极不相符,仿佛毕生的力量都积蓄在那双手上。

    而此时,他的手濒死战栗。

    魏璋手中弓弦同频震颤着,极高频率的颤动透过他的手掌传递到血脉中。

    他的手竟也些微颤动。

    “阿璋,握笔要稳。”

    脑海里,蓦然回想起年少时,谢青云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下的“魏璋”二字。

    他说:“阿璋若是练得一手好字,将来可以给宣哥当副手,宣哥做文官,你可以当师爷,宣哥做武官,你可以当主薄。”

    他问:“这样就算兄友弟恭,无愧家门吗?”

    他说:“是。”

    他答:“好。”

    长德九年九月初五,初秋,魏璋五岁,才第一次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谢青云教的谢氏行书不好写,但他给的墨不臭,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也不卡墨。

    谢青云的手很稳,他见爹手把手教兄长写字时也是这么稳

    ……

    魏璋握着弓箭的手蜷起,扣住了那震颤不已的弦。

    然箭已离弦,颤音摁不住了。

    谢青云好像……死在他箭下了。

    他眉心紧蹙,极力压着什么情绪。

    一道刀子般的眼神突然t甩了过来。

    “魏璋,你简直是畜生!”

    远处,薛兰漪的双眼通红,视线模糊了,可看向魏璋的眼神从未有过的犀利。

    她是明媚的,温柔的,娇弱的,在这一刻却浑身都是刺。

    根根刺向魏璋,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一股情绪上涌,她扑向他。

    月娘拉住了薛兰漪,“姐姐,不要过去!”

    月娘鄙夷地瞥了眼居高临下的人,抚着薛兰漪的后背,“姐姐跟这种冷血无情之人说又有什么用?他能有什么感觉?”

    薛兰漪瘫软在了地上。

    是啊,魏璋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禽兽,杀人放火信手拈来。

    诛杀旧友,也不过弹指之间,到现在连眼都不眨一下。

    跟他说话,不是与牲畜讲情义吗?

    可笑,也可悲。

    薛兰漪冷笑一声,不再给他眼神,背对着他,去擦谢青云嘴角的血迹。

    谢青云一息尚存,嘴角翕动着,“漪漪,宣、宣哥,我给你们带了、带了新婚贺礼。”

    魏宣看到他衣袖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油纸包。

    染了血,滚烫的,但包得厚实,里面放着一本《渡辽将军昭阳郡主合传》,书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一份是最干净的历史,可惜书只写到一半。

    最后一句,是谢青云今日来参加魏宣和薛兰漪婚宴时落笔的,上书:“渡辽将军魏宣,昭阳郡主李昭阳,永结秦晋之好。”

    后半本还是空白宣纸。

    “以、以后,这传记就交给、给你们自己写了。”

    “不要!”薛兰漪连连摇头,“我们学识不及青云,说好的,小时候说好的,咱们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要名垂青史,要青云你写一辈子都写不完啊……”

    谢青云也想写一辈子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

    再往后的故事,他看不到了。

    “史笔载兴衰,难续兴衰,你们……”谢青云有些不舍望着两人,“渡辽将军和昭阳郡主的故事终究还要你们自己写的。”

    “青云……”

    薛兰漪还想说什么,魏宣拉住了她的手。

    魏宣在沙场上见惯了命悬一线,生死别离。

    他看得出谢青云快不行了。

    人之将死,当务之急是让他安心。

    魏宣拍了拍谢青云的肩膀,“会的,我会写下去,而且一定会是好的结局。”

    谢青云才释然地笑了。

    想来没有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的拖累,以魏宣的心智,以漪漪的聪慧,他们定然可以历尽千帆,终成眷属的。

    谢青云放心了,愈发晦暗的目光迟缓地渡到了穆清泓的身上,“太、太子……”

    穆清泓僵直地站着,瞳孔放大望着地上越汇越多的血。

    月娘拉了他一把。

    他方跌跪在谢青云身边。

    谢青云费尽浑身力气,颤抖着抓住了穆清泓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血却很烫,穆清泓吓得面色苍白,手一缩。

    但终究咽了口气,没有甩开那只血淋淋的手,“谢、谢爱卿,有、有何事?”

    “我……”

    谢青云顿了顿,改口道:“臣……臣读史二十载,写史十载,所见所闻百余帝王,为登帝位兄弟相残、君臣相悖者数不胜数,所谓人无完人,帝王亦是。”

    穆清泓狐疑又紧张地看着谢青云的眼睛。

    临死之人,看人看事总格外通透。

    谢青云已看透他的心思。

    可他并未带恨意,不急不缓道:“为帝者身在高位,情义两难全无可厚非,只要励精图治,泽被苍生,不求完美无瑕,但求功大于过,便能称得上一声明君。”

    穆清泓瞳孔微缩,怔怔盯着谢青云。

    他好像听懂了谢青云的话,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只是讷讷摇头,不停摇头。

    月娘瞧他又呆住了,扶住他的手臂,“阿泓,你要跟青云说什么?你快说啊。”

    “我、我……”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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