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的信件里有说过许玉潋日益加重的病症。
但那些文字,都不及现实来得触目惊心。
冷淡扫了眼在场的几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紧张。
宗泽川不打算多说什么,抱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把他带到哪去?”闫循观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狐妖,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实力不错,在出现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闫循观从来没有听许玉潋提过这样的妖族,他不知道这个狐妖,是否是对方的旧识。
但不论如何,以许玉潋现在的身体情况,闫循观是绝对不可能让他这样随便被带人走。
宗泽川打量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南黎国国师。”
“之前是我判断失误,以为你能救他,现在看来这个错误的决定,反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俊美的妖族男人紧抱着许玉潋,说着,爱怜地从手中变出枚丹药,放进他嘴里,“我的错。”
闫循观惊疑不定,“在国师府让他吃了苦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如传言中那样,待妖族残暴无比。
但对许玉潋,闫循观从未有过一丝想要苛待对方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做出,让许玉潋吃苦头的事。
若不是看宗泽川及时接住许玉潋,在妖族身份暴露时,闫循观就已经想要动手了。
现在听对方这隐隐冒犯的话,他面色难看,“你不要血口……”
“你那么厌恶妖族,当初特地在府中刻画的阵法,你自己难道也忘了吗?”不等他再说,宗泽川先声反问道。
这其实在宗泽川的意料之外。
那些阵法他有所耳闻,但想着毕竟是在闫循观自己的屋子才有,以许玉潋妖族的身份,恐怕不会有机会接触,便没有过多在意。
没想到闫循观的态度如此耐人寻味。
阵法。
闫循观思绪卡顿,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师傅出事后,他做的那些事。
那个他都遗忘了的阵法……
疗伤的地方,不就正好是阵法的关键地吗。
闫循观如遭雷击,回想着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
宗泽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
其实问题不算严重,阵法抑制小蝴蝶恢复的能力,闫循观又用灵力给他补上了那部分,无功无过罢了,只是小蝴蝶本身的病症没有得到治疗,身体还是越来越差。
但他不准备跟闫循观解释。
许玉潋跟宁肃羽纠结在一起,跟闫循观颁布的缴妖法令脱不了干系。
宗泽川很介意这点。
“走吧。”宗泽川抱着人示意宁肃羽跟上,“回府。”
“来了。”宁肃羽估计是他们之间唯一松了口气的人。
发现闫循观没办法治好许玉潋后,宗泽川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见宗泽川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走过去,视线落在陷入昏迷的青年身上,试探问道:“秘境一行,你找到能够治疗他的办法了吗?”
宗泽川:“大致有了方向。”
宁肃羽眼睛直接亮了,“真的?我兄长能恢复了?”
“回去再说。”
听见他们的对话,本想再开口询问些什么的闫循观,沉默停在原地。
今天这一次突发情况后,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能治好许玉潋比什么都重要。
“早知道你这么狠,我就该在发现他住进国师府的那天,就把他带走。”
马车旁,黎琢章依旧站在那。
手心攥紧,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淤痕,他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地开口。
他身上的衣袍还沾着方才许玉潋吐出的血。其实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任何争夺的想法,计划暴露不暴露都一样了。
黎琢章清楚地知道,在这些人之中,他一个人类皇族没有任何优势。
他没有宁肃羽和许玉潋那样特殊的关系,也没有闫循观所拥有的灵力,更别提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妖了。
但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昔日的合作伙伴,针锋相对,平常占上风的国师大人难得哑火。
半晌,只哑着声音,无力地辩解。
“我从没想过那样对他……”
……
回到状元府,一人一妖忙前忙后。
将昏睡的小蝴蝶身上那些染了脏污的衣服换掉,再用热毛巾舒舒服服给人敷了下脸蛋,最后把人严实塞进了被子里。
最开始喂的那颗丹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看见小蝴蝶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两人这才肯坐下来。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
宗泽川已经很久没有出山,这次秘境一去就是小半年,如果不是定时会传信,恐怕连时间的流逝都察觉不到。
值得一提的是,宗泽川在秘境里收获颇多。
他们太讳疾忌医,竟然忘记了出事的时候,最先去找小蝴蝶的族人询问。
很多在他们眼中是不治之症的东西,其实解决起来,并没有那么麻烦。
宗泽川得到了能够缓解妖族妖力反噬的丹药,关于蝶妖一族恢复妖力、凝聚妖丹的有关方法……除了这些能解决燃眉之急的东西,他甚至遇见了一个有些特殊的人。
那人身上有着小蝴蝶留下的味道,不过很淡,联想到宁家出事的时间点,便也觉得正常了。
宗泽川粗略回想一遍,只挑了最重要的方法跟宁肃羽解释。
他在与许玉潋有关的事情上向来有耐心。
“蝶族擅长汲取。”宗泽川靠在椅子上,隔着屏风,他视线顺着小蝴蝶起伏的被褥滑动,“通俗点说,其实他们和我这个种族很像。”
“可以靠着采补来恢复妖力。”
宁肃羽认真记下,然后求知欲极强地问了句,“是需要采补什么?灵药还是灵力?”
宗泽川挑着眉沉吟几秒,决定大发慈悲地给这个年轻人类解释一下,“采补,采与补,当然是阴阳采补,和人类口中的冲喜类似。”
“采的是男人的阳气,补的是小蝴蝶的妖力。”
宁肃羽表情空白了瞬。
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完整,宗泽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句——
“但小蝴蝶这种情况比较特殊。”
“他妖力耗尽之后一直在反噬,所以单独的采补,可能不够。”
狐妖一族在情事方面一向没有太多的禁忌,况且如今救命要紧,宗泽川完全不介意别人的存在。
他只担心许玉潋会因为接受不了采补治疗的方法,直接放弃自己。
小蝴蝶那个性格,脸皮薄得很。
没去管旁边已经畅想到头晕的人类,宗泽川思考着对策,甩着储物袋,往后厨走了。
他得先去做点准备……
梦境里的画面似快速划过的碎镜, 什么也瞧不清,却被晃得眼眶发红。
许玉潋骤然惊醒。
嘴里残存的浓烈铁锈味再次席卷而来,他来不及反应, 缺氧般大口呼吸着, 生理性泪水在眼睫处断线掉落,濡湿了脸颊。
太难受了, 那刻濒死的无力感,到了现在,四肢与大脑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许玉潋捂住嘴剧烈咳嗽,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抽泣着哭出了声。
“潋潋。”
熟悉的声音传来,房门‘嘭’地打开, 宗泽川带着一身还没散干净的药味赶到了床边。
缩在床角的青年细眉可怜地凝着,捂着嘴, 闷声喘息, 顺着声音,眼眸闪烁着泪光, 朝他看来。
屋子里没点灯, 宗泽川完全来不及点。
可妖族在夜里的视力很好, 所以走到床边的那瞬间, 他心跳都空拍了瞬。
他的潋潋从来不是爱哭的性格。
他的潋潋。
宗泽川哑了声音, “对不起潋潋,是我不好。”
那些眼泪好像是最可怕的武器, 砸在胸口上, 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深觉有利刃不断刺入, 痛苦难言。
不知怎的,只是站在那和许玉潋对上视线,宗泽川的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烫。
宗泽川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
“对不起,回来得这么晚,让潋潋委屈成这样。”
许玉潋摇了摇头。
他带着哭腔,回想起来,仍觉抱歉:“宗泽川,我把你的尾巴弄脏了。”
许玉潋是真的很怕。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缺氧的窒息感让他什么也顾不上,鼻子眼尾被哭成湿红的一片,宗泽川进来的时候,一滴泪珠还特别丢脸的掉了下来。
他今天的状态糟透了。
从一开始身体就对他发出了警告,但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再后来,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视线最后,是天旋地转的红色世界。
是被血液染红的大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