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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去的路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不大,就是有些凉,不过正巧我现在要理清思绪,便没有在意。

    邹绳祖说,孟菊生是因为扇了罗大公子面子才被关进号子的,这罗大公子名叫罗琦兆,罗公馆在奉天也是数得上的大户,一家子商贾,面上经营着正经的医药生意,大夸自己悬壶济世,中药西药是一家,背地里捣鼓什麽,谁都不知道,知道的就是,这罗家,手脚可不干净。

    但这时令,谁敢说自己手脚干净。

    手里还端着从邹老板那儿顺来的点心,眼见着被雨点打湿了,泛起了潮,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的黄土都浸成了泥点,来往行人为了避雨,跑到屋檐下躲着,一跑溅起一身泥。

    眼见着屋檐下挤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那些酸腐绅士也不讲地位做派了,和车夫要饭的一起挤着,不时厌恶地捂上鼻子扇风。那些被排挤的人似乎习以为常,倚着墙坐下,毫不在乎,偶尔讲两则荤段子,带动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也就是这种时候,才能真正说平等吧。

    我没带帽子,也想找地儿避雨,这时街角一对不知是姐弟还是母子的叫花子被人挤了出来,女人赶忙把男孩护在怀里,两人的衣服都贼埋汰,雨点打上去淌下来的都是黑水。

    看来,平等二字,也不尽然。

    我皱皱眉,抬腿便要走过,却见男孩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点心,目光明亮灵动,年纪不过七八岁,见我看过来,也不打怵,反而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我瞅着新鲜,心念一转,抬腿走了过去,递过盘子。

    那女人骇了一跳,惊慌的抬起头来,面目黝黑,脸蛋被吹膻了,顶着两坨粗糙的红色,长辫子油腻腻的,不过梳得很整齐,身上衣服能看出来,虽然脏旧破,但努力的让它穿的得体些。

    虽然它一点都不得体。

    那女人还在惊疑不定,怀里的小男孩已经伸出手来,大模大样地捏起一块就往嘴里送,还没进嘴,突然停了下来,然後手臂一转,递给了女人。

    那女人还在犹豫,在我的审视下更加瑟缩,我嗤笑一声,把盘子送到男孩儿手心里,然後直起腰来接着往前走。

    才走没两步,头上忽然被遮住了一小片,同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依先生”。

    我停下脚步,略略侧身,负手在後,昂首笑道:“这前儿个还叫大哥,今儿就变‘先生’了?”

    他颔首而笑,身上还穿着那件时髦的黑色长呢子大衣,没戴帽子,衣角被反溅的泥水打湿了,污糟一团,便有些狼狈了。

    可他还是一派气定神闲,淡定悠然,像是在公园里遛弯,撑着伞,细雨中也是一副画。

    他不答,反说道:“刚瞅着像你,过去一瞧,正好瞧见你给那两人点心。”

    我“哈”了一声,与他并肩走着,他是个极细心的人,从过分歪斜在我头顶的雨伞就能看出来。

    “你出门还有那习惯?”他问,“自己带点心?”

    “没,今儿有点事儿,办完了,觉着饿,顺手拿的。”

    我可不说是因为憋气。有辱斯文。

    “正巧了,上次在您家多有叨扰,合该请回来才是,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如何?”

    我被他逗乐了:“你这人还真是”说着一抬眼,看到不远处酒旗蔫蔫的黏在雨里,话锋一转,“雨天吃酒是件乐事,不过哪有行客请坐客的道理?这顿我请。”

    他道:“关外也讲这些繁文缛节?”

    我皱紧眉头,不悦道:“瞧你这话,关外又不是蛮荒之地,怎麽,京城来的,瞧不上咱这小地方,还委屈您了不成?”

    他咧嘴一乐:“瞅瞅,误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行客,也要变坐客了。”

    “那也好,等你真定下来再说。”

    我俩忙着斗嘴,没片刻功夫就进了酒楼。

    这酒楼就是之前我要带他来的,老字号,名唤“八大碗”,地地道道的东北菜,尤其是一锅出,排骨嫩,还从不偷工减料,分量足,就着大饼子最好吃。

    酒楼里人声鼎沸,杂乱吵闹。一楼堂子长凳上多是赤着脚歪坐着吃酒的车夫,外面下雨也没什麽生意,便都躲进来了,高粱酒配碟花生米,嘎崩嘎崩嚼得正香,认识或不认识的划拳灌酒,更有甚者直接摊开两张桌子开了场押宝,开宝盆时激动的脚直接踩凳子上了。

    堂头姓胡,是个干了几十年的,也算有些名气,两片儿嘴皮子不带打结的,把人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见我进来,肩上搭着块儿甩布,举着伞就奔过来了,嘴上连连叫着:“哟!大人,可有阵子没见了,今儿这风可真是贵风啊,把您给吹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殷勤作态,给我掸身上的水珠,“这麽大的雨,要吃什麽,差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打包送您府上去了,何必再劳烦您特地跑过来!”

    我摆摆手,把他的手挥开,笑道:“胡堂头,今儿的贵客可不是我,是这位,”我指指刘国卿,“可得把他伺候好咯。”

    “哟!您瞧我!”他弯着腰一面给我们往楼上引,满脸堆笑,嘴里又扯道,“我说这今天一大清早的,这麽冷的天儿,一对儿喜鹊就站在窗外枝头喳喳叫,我这还合计呢,可有什麽喜事儿啊?现下可全明白了,就是讲有您两位贵客登门啊!瞧我这笨的,该罚!该罚!”

    一路上欢声笑语,我偷眼瞄了眼刘国卿,他至始至终都是噙着笑意,却一言未发,听着我和堂头你一言我一语,到了二楼雅座,临窗的位置,我平时坐惯了的,偶尔楼下有开局时爆了冷或是赢了大的,声音会传上来。

    二楼人少,多是些穿长衫的读书人。一楼二楼,用一架楼梯连着,下面市井贱夫,上面达官贵人,分得泾渭分明。

    点了些招牌菜和平时惯吃的,刘国卿突然道:“这的酒,都是高粱酒?”

    我恶劣地裂开嘴笑,装模做样道:“刘先生是要喝梅子酒啊还是桂花酒啊,这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可没有俏花娘那巧手给酿啊。”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那酒,我真喝不了。”

    “你喝不了就不喝,吃菜,”说着吩咐跑堂,“温一壶高粱酒,再拿一瓶八王寺汽水,橘子味的,”扬下下巴,“给这位爷,”说着故意挤兑地问他,“橘子味的,甜的,行吧?”

    他脸有点红,跑堂的也嘿嘿乐,看有人捧场,觉着差不多就收了,吩咐跑堂去催菜,然後回过头来先喝着茶。

    茶水是免费的,茶叶都是茶市里剩下的茶叶渣子。茶叶渣子有专门的收购处,通常是好茶掉下的,专门卖给那些骄矜的落魄公子或是穷困学生,当然还有成批批发的酒楼饭馆。

    刘国卿显然是骄矜的大家公子,不过并不落魄,只啜了一口茶水,便放下不再动了。

    这时有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上来,粗布衣裳补着磨破的补丁,深秋渐冷,冻得哆哆嗦嗦,拿这张破纸,举了举同样破旧的胡琴,意思是要我们点歌。

    刘国卿没见过这事,一时竟有些慌乱,我给了老头两个铜板,罢手打发走老头,方笑道:“经常会有这种艺人,现在到处都乱,为了一口饭,老大年纪也不得不出来了。”

    刘国卿感同身受一般,点头道:“都不容易。”

    是啊,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每个人都不容易,无论是上面创造历史的大人物,还是我们这种庸碌讨生活的小人物,前者为家国,後者为衣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生活安康,殊归同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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