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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依舸!依舸!”

    声音极轻极小,如同跌落湖面的羽毛。耳朵被搔到痒处,一个激灵醒过来,仍是熟悉的车棚、座椅,脑袋往后一仰,便是刘国卿颠倒的脸。

    我按着肚子坐起来,对他道:“你先上车!”

    天际隆隆,分不清雷声还是风声,却盖过我的声音去。刘国卿把头伸进来,大声吼道:“你说啥?”

    “老子他妈的让你滚进来!”

    我使了吃奶的力气,揪住他的衣领,给他扥了进来。他的脑袋撞到了门框上,肿起老大一个包。

    这回声音明朗了些。他捂着脑门,嗓门却还是大,音调也跟吊嗓子唱戏似的:“你刚才晕过去了,咋整的!能动弹不?要不你先进屋里躺着,我让老何去给你叫大夫!”

    我约摸这症状不是个好摊在阳光底下娓娓道来的,又苦于老何在这儿,不好明说,便吼回去:“我自个儿知道咋回事!你别他妈的瞎咋呼!上车,咱先走!”

    “你不想看依宁吗?”

    “这节骨眼儿老子怎么露面!”我暴跳如雷,若不是肚子还一跳一跳地提醒着它尚陷险境,老子不削这个傻逼,老子就改跟他姓!

    不等刘国卿回应,我一脚踹向驾驶座的椅背,催老何赶紧走。老何手脚麻利,发动汽车,一溜烟儿蹽出二里地,方战战兢兢问道:“依先生,咱去哪儿啊?”

    我咽口唾沫,合眼蹙眉,不耐烦道:“现在什么时候?”

    老何道:“都下半夜快三点了。”

    正是好时辰。我歪靠着车窗,报出个地址,是北市场一带的一间医馆,离南城有些距离。刘国卿几次三番要说些什么,被我摆摆手堵了回去。我是真没心思应对他。

    这间医馆说来有些渊源,倒是没什么名气,往日只给些柴门小户看诊,只因那山羊胡的老大夫世代为我这般的人看病,不敢做大。若不是我遇上刘国卿,误打误撞走了阿玛深恶痛绝的老路,这老家伙估计得去当裤子了。

    这些是我头一次确诊后,柳叔说与我听的。老大夫与柳叔熟识,源自阿玛;我知晓,又源自柳叔,实可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行至浪速通,腹痛渐消,身上有了力气。我坐直身子,低头一看,刘国卿的手臂正虚虚环着我的腰,坐正当了便有些硌得慌。见我动弹,他仿佛如临大敌,眼睛跟狗似的瞪溜圆,逗得我一乐:“你瞅啥?”

    刘国卿小声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扬起下巴刚要实话实说,蓦地想起他整日介在我耳朵根子边儿吹风,说闺女闺女的,具前两次经验,这回八\九不离十,不由老脸发臊。再瞅他懵懂无知的模样,越发地不顺眼,遂恶声恶气道:“什么地方?呵,把你卖了换钱的地方!”

    刘国卿一愣,拍拍胸膛,笑道:“换钱能换多少?百八十斤的肉呢,最近好像还胖了点儿。现在钱毛,不如给你吃了。”

    我也不客气,拉过他的猪蹄张嘴就啃。我没留情面,下了重口,他只“嘶”了一声,却没叫疼,也不喊停。

    要我说,他真挺缺心眼儿。

    老何专挑小道走,一路盘盘囷囷,车身离了歪斜,总算是稳当地停在医馆门口。天还在下雨,静谧的闪电掀开天庭的一角,又倏然合上。我推开车门,竟与凛凛烈风来了个顶头碰,竟还给顶了个大屁蹲!霎时只觉老脸无光,欲盖弥彰地支使刘国卿去敲门。

    老何连声道:“刘文书,我去。”

    “你别动,让他去。”我冷哼一声。刘国卿脾气倒好,安抚老何一句,迎头迎脸闯进雷雨中,三步并两步去扣门环。

    半天不见人影,大抵是雷声轰鸣,听不见敲门了。刘国卿连拍带吼,木板门哐啷作响,半晌,一盏黯淡的风雨灯颤巍巍地探出头来,照亮了刘国卿的脸。

    见状,我与老何下了车。开门的是个年轻人,有着山羊胡老大夫年轻时的面相。刘国卿还在客客气气地做介绍,我把他扒拉到一边,自个儿凑上去,说道:“你爷呢?就说姓依的来了,让他赶紧准备准备。”

    年轻人脆生生地“诶”了一声,将伞匀给我们,自个儿跑进主屋里通报。刘国卿的头发早就湿哒哒、软趴趴地黏在脸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我侧过身,对老何道:“今晚儿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

    他到底是刘国卿的副官,一双小眼睛看向了正牌主子。刘国卿指着我,玩笑道:“记着,这才是咱老大,他在就得听他的。”

    我背过手,瞪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在下属面前口无遮拦。

    老何走后,刘国卿打着伞,随我进了堂屋。我们没急着坐下,而是在门槛边上站了片刻,疏灵灵落了一地水。我还好些,斑驳的水泥地面尚有浅灰裸\露,刘国卿脚底下是半点干的地方也没有了。

    刘国卿收了伞,搁在门口,回身拉过我的胳膊,说道:“这下子没外人了,你跟我说清楚,你咋的了?”

    “压根儿没事儿。”

    “没事儿?”他的手摸上我的额头试温度,“老何可被你吓够呛。”

    “先别管这个,一会儿大夫来了自有定论。”我来到主位坐下,晃晃茶壶,轻飘飘的,揭盖一看,茶叶沫子泡得发白,挤作乌黑一团,直倒人胃口,“咱说正事儿,来的那队宪兵你认不认识?”

    刘国卿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说道:“不认识。但我大略扫了下,里面有几个朝鲜人。”

    “朝鲜人?怎么看出来的?以前宪兵队可都是小鬼子。”

    “朝鲜人用的枪和日本的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言罢若有所思道,“日本是真没人了”

    “屁大点儿的地方,撑死能有几个人?”我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这不都来中国招募了吗。”

    刘国卿低头苦笑一声:“你埋汰我哪?”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要说伪军,我面前这位,可是伪军的头头了。

    “没那个意思,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装作满不在乎,转了话题,道,“现在南城也不安全了,得尽快给她们挪窝——你咋跟那群宪兵说的?他们只抓了依宁和我小妹儿,想想就不对,要是逼我现身,哪能不抓我太太”越合计越气,咒骂道,“依诚那个小瘪犊子!还学会叛变了!”

    这回轮到刘国卿欲言又止。未待他组织好话语,堂屋门一开,一股脑儿涌进来仨人,头前儿一个被门槛绊个跟头,一把老骨头连滚带爬,跪在我脚边痛哭流涕:“大少爷诶!”

    我扶他起来,哭笑不得:“干啥呢这是,不过啦?”

    柳叔的腰板已见佝偻,白发苍苍,沟壑遍布的脸上老泪纵横。我将他引到椅子上坐下,说道:“敢情您一直搁这儿猫着,没去南城?”

    柳叔抹去满面心酸,颤声道:“您的东西都还在大北关,可不能没人看着,谁知道哪天日本人就来给抄家了?”

    我数落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您一个大活人许久不见的,我和太太得多着急!”

    “不是这个理,”柳叔苦口婆心,“您是个明礼的孩子,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和老爷待我啥样我自个儿明白,这是恩情,我得报。你说这时候我要跑了,我自己良心也过不去啊。”

    刘国卿见缝插针,说道:“依舸,这话咱慢慢说,让柳叔也歇歇。”又招呼老大夫,“劳驾您来给他看看,刚才他搁车上昏过去了。”

    柳叔缓过劲儿来,紧张道:“大少爷——”

    我抬手止住他神神叨叨的话,坐回原位,手腕搭在脉案上。老大夫的孙子给我们一人倒了杯热水晾着,此时仍有些烫口。我吹吹热气,啜上一嘴,润润干渴的嗓子,方笑道:“都别紧张,也没外人。你们都知道我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来这儿也就是想让老大夫您瞧瞧,是不是我多想了。”

    柳叔睁圆了眼睛,目光在我和刘国卿身上来回巡视。老大夫的孙子年纪尚小,转不过弯儿来,经过几句提点,才糊里吧涂地随他爷爷学诊。

    难得现场教习,我便默许了,由着小崽子好奇的嘴脸在我腹部肆虐。老大夫冰凉的手指搭上来,寒得我一哆嗦。他的山羊胡又长了些许,偶尔刮上皮肉,硬翘翘的,剌得慌。

    我微微侧低着脸,不大好意思去瞧刘国卿,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又微微恍惚,只顾盯着老大夫干瘪的手指,心里循序地忐忑起来。

    思绪正随处飘荡,忽然听老大夫道:“诶呦呵,时间可不短了,怎么才过来,就没反应?”

    我定定神,一五一十地答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将近四个月了,身量也不显,诶呀,这可难办。”

    后背一暖,刘国卿围了过来。我故作骄矜地给他个余光,却见他眼睛弯得跟翻船了似的,喜笑颜开道:“你你们说的,是是那啥不?”

    我白愣他一眼,小声骂了句“傻逼”。老大夫好笑道:“嗯,是那啥。”

    “你甭理他,”我对老大夫道,“接着说,什么难办?”,

    老大夫正色道:“您底子虚,肺气尤其弱,又有心悸的毛病,本身就该好好调养,但是忌大补。可这胎又缺营养,需要进补,否则胎气微弱,容易形成死胎”

    刘国卿大惊小怪道:“补也不是,不补也不是,那您说咋整?”

    “咋整,那也得补,悠着点儿补,”说着,老大夫犯起了为难,“可是药材不好找,有几味也不是普通草药。”

    “要么算了,顺其自然吧,”我收回手腕,疲惫道,“这时候上哪去找药。”

    刘国卿道:“你别操心,我去找罗大公子,保准能行!”

    “他家专给军队供货了,你忘了?”

    “指头缝里总得漏出来点儿,咱捡个剩落儿,不会有事儿的。”

    “有事儿就晚了,”我揉揉额角,不想在他人面前与刘国卿理论,便说道,“散了吧,我累了,都去睡一睡,醒了再合计。”

    天色已透亮,浅得像哭号了一宿的洋女人的眼珠。雨已经停了,只有屋角向下滴落的雨水淅淅沥沥。我和刘国卿得了一间紧里头的卧房,空间也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个衣橱,就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我们不过是借住,不好要求环境。囫囵洗了把脸,躺上床的一刻只觉是人生至乐之时。我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刘国卿也摸了进来,安置好身形,一手就伸过来捂我的肚子。

    我扣住他的手,继续看诊前的话题:“你说,他们为啥只抓依宁和我小妹儿?我看你有话要说来着。”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没要说啥啊。”

    “还开的大篷车”我冷笑了下,“说起来,我还有幸坐过那大篷车呢,只可惜老子命硬,一车人全死了,就我跟罗大公子那外甥逃去了土匪窝,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刘国卿搂我的手臂紧了紧,又不动声色地蹭近乎些。

    忽然身体一僵,七窍全开,整个人都通透,只觉冰凉的风呼啦啦灌进四肢百骸,血液瞬间凝固——

    “那车里头是不是装的人?”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揪住刘国卿的衣领,质问他,“当初我那趟车是要去哈尔滨的,是去做细菌实验的,是从警署批的文件!那这回是干啥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刘国卿也盘腿坐起来,拉下我的手握住,说道:“你别紧张,不是被我拦下来了吗?啥事也没有。”

    我浑身抖如筛糠,后知后觉,越想越怕:“要是再晚一点儿——要是我们再晚一点儿——”

    “没事儿了,现在没事儿了。”

    我睚眦欲裂,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什么叫没事儿!依宁才多大?她差点就死了!你管这叫没事儿?”

    刘国卿道:“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说着又往我肚子瞥了一眼。

    一股火气冲上天灵盖,我强压下愠怒,冷声道:“我要听什么,你自己清楚。”

    他轻叹出声,垂目低眉,斟酌道:“这批运的都是些年轻女孩儿是往前线送的。”

    我无意识地抓紧了床褥:“前线?一群娇娇弱弱的姑娘,是能扛枪还是能装炮?日本人打仗打傻了吧?”

    他偷偷一抬眼,说道:“别自欺欺人了,这些女孩到前线干什么,咱都知道我能救下依宁,能救下你妹妹,更多的我们都无能为力”

    天色大亮,穿过薄薄的窗纸,清明的天光洒满了床铺。

    我别过脸去,努力调整呼吸。

    刘国卿拿脑门顶上我的,双臂也缠了上来,小声道:“别想了,睡觉吧。”

    可是我眼前雾气昭昭,朦胧间只瞧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我累急了,只想做一株向阳的植物,一动也不用动。可是行为不遵从心的指示,我的嘴在说:“依诚他从小就爱欺负妹妹,但也打心里疼她,他妈一要打依宁,他就过来顶包,可有样儿了。”

    我这当爸的挺偏向,宠着小的,待老大却严苛。可那毕竟是老大,以后要当家的,宠成个败家子儿能行吗?

    但依诚一直是个好孩子。小时候挺淘,小孩子嘛,大了果然不用人操心。成绩好,人缘好,谁见了都得夸一句老依家教子有方,说这孩子将来铁定有出息

    我想到了告别时,我问他的话。

    ——“你是哪国人?”

    ——“我是满洲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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