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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还活着。

    到底是命不该绝,可下场不如人意。我被送往了共军的后方医院,可谓深入敌营;他们却待我极好,专门有年轻熟练的护士照顾我的起居,我私下注意了一番,似乎比他们自己人的待遇还要高级些。

    后方医院是新占领的满洲医科大学,这地儿是我的老伙伴,因为一条街之隔的便是伪满警署。我在这儿当差了十来年,竟兜转成了俘虏,也是可笑。

    睁开眼睛之后,暂且不能下床走动,小护士心细,给我搜罗来几部小说。我终于将《金粉世家》看了齐全,合上最后一页,已是来年开春,春日公园的樱花开了。

    一大清早吃了饭,喝完药,小护士扶我起身,我腿没毛病,伤口也逐渐愈合,可以出去转悠转悠。我看了看窗外的春光,说道:“我们去公园转转吧。”

    毕竟我身份特殊,公园又不属于医院范围,小护士自然有顾虑;我笑了笑,抬起胳膊一指胸膛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绷带,笑道:“担心什么,我这样能跑到哪儿去?”

    最终我们各退一步,向上级申请过后,批复迅速下达,表示除护士以外,再增加两名同在医院养伤的团级干部随行。我们一行四人向春日公园悠然而去。两个是团长还是政委的,我没记得,只记得他们一腔热忱,奉命来鼓动我策反。

    我只想出来透口气儿,赏赏花,可惜身边两位附庸风雅,倒不如小护士懂得诗书典故;樱花无香,不如桃花灼,不如梨花素,单凭一树繁盛之貌夺人眼球。我们走到公园中央那株最大的樱花树下,袅袅微风拂面,温而不暖,春意融融。

    树下有一张长椅,此时却被人捷足先登;一帘簇簇花枝相隔,可影影绰绰看到长椅上两人的形影。

    小护士往前一指,说道:“诶,那不是刘师长嘛!他回来啦?”

    另两人道:“听说在前线负了伤,送来有一段时间了。”说完,其中一个转向我,又道,“诶?依师长,你和刘师长是老朋友了,不去打个招呼?”

    我唇角含笑,直勾勾盯着刘国卿身侧那位风华正茂的姑娘,有条不紊地敛紧衣衫,说道:“这种时刻,不便打扰吧。”

    小护士兴致冲冲道:“哟,是青蔓,我说她这两天怎么心不在焉的,看来是好事将近呀!”

    我笑道:“你们医院的护士是不是都像你们这么漂亮?”

    小护士脸一红,赧然道:“师长,您胡说什么呢!我们小家小户,哪比得上那位大小姐,”她朝青蔓一努嘴,“人家可是留洋回来的!之前一直在文艺队,后来前线吃紧,才调到医院来。”

    另两人道:“我可也听说过赵青蔓的大名,她家成分不好,可人家挑剔得很,多少长官她都看不上眼,组织对她紧头疼,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刘师长收了去,郎才女貌,着实是般配。”

    我心里像咽了颗钉子,膈应得眼珠子酸疼,便转了话题道:“成分?什么意思?”

    “哈,也没什么,我们不是唯成分论者,主要还是看表现。”

    这个话题连笑带哈地敷衍了过去,我便不再多问;又因这插曲,没了闲逛的兴致,早早回了医院。

    我和刘国卿分别中枪后就没见过面,整整一个冬天,我只打听到他伤好后又去了前线,如今他回来了。

    我却想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和他在医院的花园打了个照面,他身边的护士正是那位赵青蔓赵小姐。我对他浅浅一笑,疏离得一如故人;他垂下眼去,对赵小姐说道:“你先忙别的去吧,我和依师长说说话。”

    我也打发走了专门照顾我的小护士,和他寻了个无人的凉亭坐进去。没茶没酒,这么干坐着,颇不自在,只好边打量他,边问道:“听说你受伤了,好了吗?”

    他点头道:“不是什么大伤,无碍,倒是你恢复得怎么样?”

    我玩世不恭地笑道:“你们给我的待遇可是好极了,整的我挺不好意思的。”]

    他乌黑的眼瞳注视着我,半晌道:“要是觉得好”

    我打断他,瞥向凉亭外不远处和人唠嗑的赵小姐,说道:“你们组织福利好啊,还会考虑到军官的婚配问题——那位赵小姐,小丫头才二十几岁,你是老牛吃嫩草啊。”

    “依舸!”他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头怒斥了一声,“胡说什么呢,我跟她啥事儿都没有!”

    我沉默下去,这些日七上八下的心情终于寻到了突破口,一股脑儿涌上头顶。

    他手忙脚乱地离我更近了些,慌慌张张摸上我的眼睛:“你怎么哭了”

    我只是红了眼眶,没半点儿湿气,便抓下他的手,他的手伤痕密布,多是才结痂,我握上就不想松开了。

    “没哭,就是有点儿闹心,这两天来策反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嘴一抿,说道:“那你咋想的?”

    我放远目光,落到屋顶盘旋的白鸽上,慢声道:“刘国卿,我当了半辈子汉奸,好不容易摘下了帽子,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可是你刚才也说,觉得这里好”

    我笑出了声:“我留下来了,然后呢?然后看你伉俪情深儿女成群?”

    “我不结婚。”

    “你的组织同意吗?”

    “他们总不能强制我。”

    “这话我都不信,别说你了,”我松开了他的手,“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我听说你们比较看重,那叫什么,成分?我家上数三代也没有工农阶层,我本身还是个策反的俘虏,还在伪满给日本人当过差,留下来我能有好果子吃?”

    “你说过,你不愿意接触政治,现在好不容易能脱离了,你就留下来,啥也不用干,我养你,你做我媳妇儿吧。”

    我摇头道:“脱离不了了,国卿,你我都是师长,不是小兵小卒,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看呢。”

    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

    我醒来之后,再没见过小周,不知道他有无策反;这孩子是苦出身,他还年轻,还有大把可供挥霍的好时光,只要有命在,留下未尝不是好选择。

    可我不一样,准确来说,是我和刘国卿,与小周不一样。

    我们一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将希望寄予在明天,却不知是在深渊中坠落,泥潭中深陷,待黑暗与泥水侵蚀到了胸口,才明白原来从未有过希望,却为时已晚。

    我牵挂的太多——家人、朋友、他;他舍不下的太多——组织、信仰、我。所以我们注定是失败者。

    我深吸口气,又道:“再者,我的决定也不是完全异想天开,彭答瑞,你知道他神神道道,却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给我留了一句话,说我若有朝一日龙困浅滩,便向东南走,待到四面环水之地,方可绝处逢生。至于你你的命数在你自个儿手里,如何选择,全看你。”

    刘国卿的眼角悄然划过一滴泪,他忙别过脸去掩住,说道:“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兵戎相见”

    可怎么办呀,他这滴眼泪似有千斤,砸到我心上,几乎使我喘不过气来,可怎么办呀。

    “国卿,你帮我走,我不能留在这儿。策反时千好万好,待他日翻出旧账来,你也会受牵连。”

    “我不——”

    “你必须帮我!”

    什么都是交易,能任性要求“必须”的,只有他。

    他仓惶摇头,这场争吵中他一败涂地,却还坚持着自我。

    我猛地站起来:“刘国卿!”

    声音一大,跃出凉亭,赵青蔓向我们这边望来,似乎疑心我们起了争端,她谨慎地叫着“刘师长”,一面戒备着我发难。

    我不愿意看她,合起睫毛,生硬道:“刘师长,也到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说完,我率先转身走,余光瞟到他捏紧的拳头,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指骨。

    我终究心软了,回头去看他,却只听一声惊呼,赵青蔓托起他的手,责备道:“师长,您这手还不能使力呀!”

    我突兀一笑,既是自嘲,又是若有所指道:“刘师长切切要保重身体,免得佳人在侧,却有心无力。”

    他冒出眼睛,收回嘴巴,愤怒中夹着委屈:“依舸!”

    赵青蔓面上飞红,终未言语,拽着刘国卿去诊室重新固定胳膊上的绷带。刘国卿却如一个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瞪着我,好似也要把我瞪成一棵树。

    我叹口气,心疼道:“愣着干啥,赶紧看伤去,有事儿赶明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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