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事情若是不成,她也无法留在京城,一定又会被赵小娘送回去那个偏远的故乡。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不如放手一搏。
出陆湛房门前,赵婉悄悄将腰间的系带松了松,又极快地将唇上的口脂晕开,显出一派暧昧旖旎的景象。
而后她推开房门,佯装面色娇怯含羞的模样,在千鹰司众人眼下扬首走了出去。
这几日陆湛忙于公务,夜夜宿在千鹰司没再回府,宋蝉不用再扮作丫鬟到他屋里汇报,整日乐得清闲自在。
今日晨光倒是好,若是就这样待在屋里总有些浪费了。
宋蝉正想着今日去哪走走,陆泠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屋内。
她今日装扮得很不一样,身着一袭鹅黄色骑装,墨发高高束起脑后,越发显得利落飒爽。
日光下,陆泠向宋蝉高扬起中的马球杆,杆头的缨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婵妹妹快些出来。今日天气好,我和孙家娘子约好了打马球,你同我一起去。”
宋蝉嗔道:“泠姐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连骑装都没有备好。”
陆泠毫不在意,几步上前挽住宋蝉的胳膊,眼中满是兴奋。
“这有什么要紧的,待会先去街上买一身就是了。”
宋蝉仍有些犹豫,便被陆泠打断:“快走吧,我还有一桩刚听得的趣事儿要同你说呢。”
两人坐在马车上,陆泠神秘兮兮地凑近宋蝉身旁,压低声音道:“婵妹妹,你可知晓三哥哥这几日去做什么了?”
宋蝉道:“听说三哥哥今日公务繁忙,都留在千鹰司办案呢。”
陆泠笑笑:“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这边奇了。陆湛不是在千鹰司办案,那是在做什么?
宋蝉眸中闪过一丝好奇,下意识地也凑近了些:“泠姐姐有什么消息?也说来给妹妹听听。”
宋蝉正在兴头上,陆泠的话端却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说书人故意在精彩处拍了惊堂木,实在是惹人心急。
陆泠扬起得意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
“还是算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
陆泠瞬间明白闺蜜的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求她,好借机显摆她消息灵通的本事,顺便捞点好处。
“怎么能算了?好姐姐,你便同我说说,赶明儿郑夫子的课业,妹妹帮你一并做了可好?”
陆泠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做课业,听宋蝉如此说,自然心满意足。
“恐怕是这天气愈发暖和,人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说起来着实有趣,之前我以为,三哥从来无人能亲近,对女色向来是不屑一顾。可如今看来,竟也同寻常男子一般,终究是没能逃过情这一字……”
宋蝉手中的茶盏一颤,更是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说?”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刚来府里的赵婉?昨日有人看见她衣衫不整地从千鹰司出来,连嘴上的口脂都……”
陆泠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女儿家,话说到这里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脸颊都泛起红晕来。
宋蝉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心中一时震惊难抑。
“确定没有看错了?”
“这还能有假!侍卫亲眼所见,那赵婉可是从三哥哥书房里出来的。”
果真是泼天的消息,宋蝉还来不及细细琢磨,牵车的马儿忽然受到惊吓,扬蹄嘶鸣,急速狂奔起来。
两人瞬间花容失色,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马车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一阵刺鼻的烟雾扑面袭来。
刹那间,宋蝉只觉天旋地转,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陆泠在马车里缓缓醒来,发现马车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宋蝉的身影。
陆泠颤着手掀开了车帘,发现马车竟未出京城,只是停在了京郊。
她满心惶然地跨下马车,举目四望,只见四周皆是荒郊野地,一片萧索。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冒着袅袅炊烟的农舍。陆泠终于看见了希望,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蹒跚着走向那户农家。
一番辗转后,陆泠终于回到了国公府中。
此时已近傍晚,陆泠久久未归,陆老夫人、赵小娘及陆沣皆在正厅等待。
赵小娘上前扯住陆泠的袖子,斥问道:“孙家小娘子说在马球场等你许久未见人,你究竟去哪了?”
被赵小娘这么一问,恐惧委屈如潮水般将陆泠淹没,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阿娘,不好了,婵妹妹找不着了!”
“你说什么?!”陆老夫人手中那精致的茶盏 “哐当” 一声跌落在地。
赵小娘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婵儿活生生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陆泠已然涕泪俱下,抽泣说不出话来。
陆沣走上前安慰道:“泠妹别急,你且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陆泠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陆老夫人面色苍白若纸,拉着陆沣的手不住颤抖。
“沣哥儿,报官,快,快去报官!”
“老祖宗,不可如此。”陆沣将她扶坐下来,“若是此刻骤然报官,恐怕对婵儿名声不利。”
女儿家最重名节,此事若泄露出去,哪怕纪婵完璧归来,也会被污了名声。
陆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该如何是好?”
陆沣道:“老祖宗放心,此事我会差人去办。”
再度醒来时, 宋蝉眼前一片漆黑,双手被反绑至身后。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衣服,还好,都还齐整。
宋蝉勉强想要支撑身子靠到墙边, 却只觉头疼欲裂, 无法挪动半步。
好厉害的迷香。
宋蝉深谙制香之道, 在马车上初闻时便意识到了,只是这香太浓太烈,不给她片刻屏息机会,便不省人事。
这种迷魂香她只在书中看到, 寻常人家是不会刻意配制此香, 此香的主香不仅费用高昂,且极为稀缺, 就算去黑市上采买原料, 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所以究竟是谁, 要费尽心机, 取她性命?
宋蝉几乎是在一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泠姐姐……”
因着头上被蒙了粗麻袋子,透不进丝毫光亮, 宋蝉只能压低声音试探着。
那伙人应该是要绑陆泠,自己只是顺带捎上了, 宋蝉这样宽慰自己。
可令她感到慌张的是,周遭静得可怕, 并未听见陆泠的回应,摸遍四周甚至没有可以抓扶的地方。
未知的恐惧裹挟着,宋蝉只觉冷得打颤。
她在京中没有仇家,若非要说有,也只有陆湛一个。
可陆湛刚刚启用她, 初见成效,实在不必兜这么一大个圈子来折磨她。
由此,宋蝉更加笃定这是一场贼人抢掠世家小姐的意外。
她会死吗?陆泠现下又在哪里呢,她还好吗?
宋蝉强逼自己冷静下来,随着感官的恢复,并开始通过嗅觉描绘起现下的处境。
尘封的积灰,腐朽的木材,甚至还有几分棚圈味。
大概还是在京郊,或许是在一处废弃的宅屋里。
只可惜,宋蝉双眼被蒙上,难以窥测窗外的天色,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她之前听人说过,劫匪案子,若是能活过一个晚上,那活下来的可能便会大大增加。
想来陆府应该得到消息来找了吧?陆湛不是什么千鹰司的指挥使吗?若他能出手,想必很快便能找到她吧。
宋蝉还没有意识到,她在危机时刻想要拼命抓住的浮木,竟然就是那个之前口口声声要取她性命的人……
“早就说了,上次干完就收手,你非要再赌一把。”
“少说些没用的,钱不够你怎么回老家给老爹老娘修屋,你甘愿咱家门户永远矮人家一头?”
……
屋外忽然传来的男人声响,落入宋蝉耳中。
双手被缚,面目被掩盖,她只好勉强挪动着身子,将自己调整为跪姿,应对时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随着一声咔哒落锁声,反锁的屋门被人推开。
一阵凉风陡然灌入,屋内尘土飞卷,将宋蝉惹得连连呛咳起来。
“呦呵,这小娘子倒是娇弱,身姿比起另一个还更有风韵些。”先开口的矮个男人声音略粗些。
“哥,同她废什么话,是不是真材实料,上手了才知道。”这人声音清脆,像是刚成年。
闻得二人言语间似乎提及陆泠,宋蝉再也忍不住哭问。
“两位大爷,车上与我同行的那位娘子现在何处,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宋蝉知道,只有陆泠活着,她才有可能活。
若是陆泠没了,这伙歹人也断不会留她性命!
矮个男人走近,即便是隔着麻木头罩,宋蝉仍能闻到他身上令人作呕的烟油味儿。
“小美人,先不急,她是你什么人,怎的急得连自己都不顾?”